《守夜人》第一章 禁忌
老槐树的影子像把生锈的剪刀,把月光裁成满地碎银。我蹲在守夜棚里擦铜镜,镜面突然映出张通红的脸。
"阿青,你他娘的真信这破规矩?"李大胆把酒坛砸在供桌上,震得三根白蜡烛齐齐跳了跳。他脖子上那串盗墓挖来的玉钱叮当作响,"子时三刻不添灯油?老子偏要看看能招来什么鬼!"
我攥紧铜镜刚要开口,井口突然窜起股阴风。九十九盏引魂灯齐刷刷转向西边,灯罩上映出密密麻麻的爪印。李大胆打了个酒嗝,腰带上的玉佩裂了道缝。
"李哥,玉佩......"
"少拿你爷那套唬人!"他踹翻条凳就往灯架爬,牛皮靴底碾碎了祭台上的糯米圈。铜镜烫得我手心发疼,镜面浮出密密麻麻的血丝——亥时三刻,比往年早了一炷香。
李大胆已经够到最高的白灯笼,酒气混着尸臭味飘下来。"这不挺结......"话没说完,他怀里的酒坛突然炸了。琥珀色的酒液泼在灯罩上,第一百盏灯笼"轰"地燃起三尺高的绿火。
井底的铁链哗啦作响,像有百把钢刀在刮青石板。我抄起铜镜往灯阵跑,镜光扫过处,灯笼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镇妖符。可李大胆的影子在地上扭成麻花,九条尾巴正从裤管里往外钻。
"快下来!灯油......"
井口喷出的黑雾吞没了我的喊声。浓雾里亮起十八盏幽蓝的鬼火,李大双手举着灯油壶僵在架上,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他喉咙里挤出咯咯的怪响,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差点摔了祖传的铜镜。
雾中站着个穿月白衫子的姑娘,发间别着滴血的玉簪子。她赤脚踩在青砖上,每走一步,砖缝就钻出几根白毛。最骇人的是身后——九条雪白的尾巴在雾里舒展,尾尖都拴着截生锈的锁链。
"三百年了,这破村子还是爱用童子守夜。"她声音甜得像掺了砒霜的蜜水,指甲突然暴长三寸,"小郎君,把你的铜镜给我可好?"
我咬破舌尖往镜面喷了口血。铜镜嗡鸣着射出金光,雾里顿时响起皮肉烧焦的滋滋声。那妖物却咯咯笑起来,尾巴一扫就掀翻半片灯阵。燃烧的灯笼滚到井沿,火苗舔上青苔的瞬间,井底传来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阿青!"我爷的吼声突然在耳边炸响。铜镜自己挣脱我的手,镜背的山海纹路次第亮起。井里腾起道金泉,水珠在空中凝成个戴高冠的人影。九条尾巴发疯似的抽打地面,白衣女子尖叫着被拽向井口。
第一声鸡叫刺破黑雾时,铜镜"当啷"掉回我怀里。镜背多了道狐尾凹痕,摸上去还是温的。李大胆瘫在灯架下打摆子,裤裆湿了一大片。满地灯笼碎片里,有块染血的玉佩正闪着邪性的光。
祠堂方向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我把铜镜往怀里一揣。晨雾漫过老槐树的根须,缠在树身上的红布条突然齐根断裂——那是我爷亲手系上的镇妖符。
《守夜人》之山神残影
祠堂的老铜钟敲到第四下时,井口的雾气已经散尽了。我蹲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捡灯笼碎片,手指头被划了口子也不敢停。血珠子滴在铜镜背面,那道新添的狐尾纹竟像活过来似的,扭着身子往镜框里钻。
"妖孽!定是这小子招来的祸事!"七叔公的拐杖捣得地砖砰砰响。几个后生攥着草叉往我这边凑,有个胆大的用叉子尖挑我衣领,"守了二十年夜守出个狐狸精,你爷在地底下......"
"哗啦"一声,井里突然窜出条金鲤鱼,正砸在七叔公脑门上。老头儿一屁股坐进昨夜的糯米圈里,那鱼在青砖上扑腾两下,"啪"地炸成一团金雾。雾里浮出个戴高冠的影子,跟昨晚镜中映出的一模一样。
"山......山神老爷显灵啦!"李大胆他娘扑通跪下了,额头磕得砰砰响。我趁机把铜镜往怀里藏,镜面擦过衣襟时烫得心口一哆嗦。
那影子抬手往井口一指。晨光里突然显出千百条银丝,蜘蛛网似的缠在井栏上。我眯眼细看,哪是什么银丝,分明是月光凝成的锁链,链子上还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文。
"青娃子。"影子忽然开口,声音像隔着十层棉被,"看井水。"
我扒着井沿往下瞅,水面浮着层金箔似的光。那些光斑慢慢聚成个人形,眉眼竟跟我有七分像。影子伸出透明的手指往心口一点,我怀里的铜镜突然自己蹦出来,镜背的狐纹亮得扎眼。
"每月初七子时,用井水擦镜。"影子开始变淡,锁链哗啦啦往井底缩,"等你背上现出九道......"
话没说完,隔壁王婶家的公鸡突然打鸣。金光霎时散了,井底的锁链声也停了。我慌忙去抓铜镜,却被烫得缩回手——镜面结了一层霜,霜花里冻着半片狐狸指甲。
"阿青啊。"七叔公的调门突然软了,拐杖头悄悄拨开井边的玉佩碎片,"昨晚的事......"
我捏起沾血的碎玉,冰得指腹发麻。日头完全升起来了,那些月光锁链消失的地方,青砖缝里钻出几簇白茸毛,风一吹就化了。
祠堂后院传来李大胆的嚎叫,听着像被滚水烫了的猪。我摸着铜镜上新凸起的纹路,突然想起我爷下葬那天,棺材板也是这么烫手。镜子里我的倒影晃了晃,右眼角多了颗红痣,和昨夜那妖物的一模一样。
《守夜人》之流苏惊变
祠堂檐角的青铜铃又响了。这九枚铃铛是七代守夜人熔了三百盗墓贼的辟邪钱所铸,铃舌裹着难产妇的脐带血。每逢阴气盛时,铃铛便无风自动,音色似婴啼又似狐泣。
小满踮脚想够铃铛,被我厉声喝止:"那铃铛里镇着......"
话没说完,一枚铜铃突然炸裂。铁屑纷飞中,半截焦黑的指骨落在供桌上——正是第九代守夜人缺失的右手小指。
小满接灯笼那夜,槐树开了花。
我攥着浸过黑狗血的麻绳,看这小子踮脚去够最高的灯钩。白灯笼在他手里直打晃,穗子上的犀角珠撞得叮当响。十七岁的后生还不知道怕,袖口露出的半截腕子白得透青。
"青伯,这穗子咋是秃的?"他扯着灯笼下光秃秃的红绳。我喉头一紧,想起二十年前老吴头咽气时,穗子上的铜钱突然炸成粉,落了满棺材的绿铜锈。
井沿的青苔突然"咯吱"响了一声。小满举着灯笼凑过去看,昏黄的光圈里,青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出爪痕。昨天还只有三道,这会儿已经成了五爪。
"别碰!"我打掉他伸出去的手。灯笼穗子扫过井沿,最底下那颗珠子"啪"地裂了。暗红的液体顺着红绳往下淌,空气里漫开股子腥甜——是陈年犀角混着守夜人的指尖血。
小满突然直了眼。灯笼穗子无风自动,在井口投下个血红的"凶"字。那光斑正照在最新冒出的爪痕上,青苔底下竟渗出黑水,凝成个歪歪扭扭的"三"。
祠堂方向传来瓦片落地的脆响。我摸出铜镜往天上一晃,月光在镜面折成银针,正扎在槐树最高处的白花上。花瓣簌簌往下掉,落地就变成灰蛾子,扑棱着往灯笼里钻。
"青伯你看!"小满的声音打着颤。灯笼纸面上凸出个爪印,活像有东西要从里头挣出来。穗子上的血珠突然倒流,顺着红绳爬到灯罩,在麻纸上洇出三枚铜钱大的血斑。
第一声梆子响时,血斑"滋啦"烧出三个窟窿。月光穿过孔洞,在井台拼出个倒转的卦象。我后槽牙咬得生疼——二十年前我爷临死前,在炕席上画的也是这个凶卦。
小满突然伸手去堵窟窿,指尖刚贴上灯纸就惨叫起来。灯笼骨碌碌滚进井台青苔里,火苗蹿起三尺高。我看见他中指指腹烙着个铜钱印,正滋滋冒着青烟。
井底的锁链又开始响,这次还混着女人的轻笑。我扯着小满往祠堂退,铜镜照过的地面留下串湿脚印——每个脚印里都蜷着只没睁眼的灰狐狸崽。
第二卷.青苔谜局
暴雨把井台浇成个墨绿色的砚台。我蹲在祠堂门槛上磨铜镜,镜面沾了雨水,映出小满后脖颈上新冒的青斑。那斑纹活像团湿苔藓,跟他三天前在井沿踩出的爪印一个色。
"青伯,供桌下有东西。"小满举着半截蜡烛,火苗在他手里直打摆子。二十年前的犀角流苏灰早被雨水冲散了,可那霉味还糊在房梁上,混着新刷的桐油,呛得人太阳穴疼。
供桌底下的青砖碎了三块,露出个生锈的铁匣子。我指甲刚抠进缝里,外头突然炸了个落地雷。铜镜自己从怀里蹦出来,"当啷"砸在铁匣上,镜背的狐纹正正卡进匣盖凹槽。
匣子里躺着半截蜡黄的手指,指甲缝里塞满黑泥。小满"啊呀"一声摔了蜡烛,火苗滚到供桌布上,烧出个铜钱大的窟窿。我摸出怀里的碎玉佩一比,断口处的纹路跟那截断指的骨节一模一样——是第九代守夜人下葬时缺的右手小指。
井口方向传来石头开裂的脆响。小满扒着门缝往外看,雨幕里浮着个青铜棺的虚影,棺盖上密密麻麻刻的全是狐脸。雨水打在虚影上溅起青烟,那味儿像极了老吴头临终前吐的黑血。
"掌灯!"我扯过供桌上的白灯笼,就着残烛点了。小满举灯的手直哆嗦,灯影晃过井台时,我们同时倒抽口冷气——青铜棺的虚影正在吞吃青苔,每吞一口,棺盖上的狐脸就多睁一只眼。
铜镜突然烫得握不住。镜面蒙了层水雾,雾里渐渐显出个挽髻的女人背影。她发间别着支血玉步摇,坠子上的珍珠缺了半边。我后槽牙咬得咯吱响,那分明是婉娘嫁我那日戴的簪子。
"青哥......"虚影幽幽叹了声。小满手里的灯笼"噗"地灭了,井台方向传来指甲刮棺的声响。我抄起铜镜往外照,镜光劈开雨幕的刹那,青铜棺的虚影突然凝实了半寸。
棺盖缝隙里探出绺白发,发梢上缠着截红绳——正是小满昨夜守夜时断的那截灯笼穗。白发缠上井绳,绞辘轳"吱呀呀"自己转起来。井水泼在青铜棺上,炸起团团绿火。
"去请山神像!"我推了小满一把。供桌下的铁匣子突然嗡嗡震,断指在匣底跳得像尾活鱼。铜镜里的婉娘转过半张脸,右眼角红痣渗出血珠,顺着镜面往下淌。
小满抱着山神像冲回来时,白发已经缠上祠堂门槛。泥胎神像的底座突然开裂,掉出个油纸包,里头裹着半支血玉步摇。婉娘的虚影尖叫着扑向步摇,铜镜"咔嚓"裂了道缝。
井台方向传来地裂的闷响。青铜棺椁完全现世的瞬间,暴雨突然停了。月光漏过残云照在棺盖上,三百个狐眼同时眨动。我攥着步摇往裂镜上一按,镜背的狐纹突然暴长,把婉娘的虚影缠成个茧。
子时的梆子声混着鸡叫破空而来。青铜棺椁开始下沉,每沉一寸,井沿的青苔就厚一分。小满突然指着棺材喊:"青伯快看!"最后一线月光里,棺盖内壁映出幅壁画——青衣道人手持断指,正把支血玉步摇插进狐妖天灵盖。
供桌下的铁匣子"砰"地合上,断指不见了。铜镜裂缝里夹着根白发,凑近了能听见女人哼小调的声音。我摸出怀里的犀角粉往镜面一撒,粉未落地凝成个"七"字。
祠堂屋顶传来瓦片碎裂声。小满举灯追出去,回来时手里攥着把湿漉漉的白毛,毛尖上沾着星点朱砂——是山神像底座裂缝里漏出来的。井水平静得像块墨玉,水面上漂着半片狐耳形状的青苔。
第二卷之 犀照幽冥
祠堂梁上悬着的二十八盏灯笼突然同时炸了。我攥着半截血玉步摇扑向供桌,碎瓷片擦着耳根子飞过,在砖地上划出个歪歪扭扭的"囚"字。
"青伯!穗子!"小满的嚎叫混在瓷片雨里。我回头一看,他守夜那盏白灯笼的流苏正在疯长,犀角珠噼里啪啦往下掉。红绳像活了似的在空中打结,转眼织成丈二长的招魂幡。幡尾扫过山神像,泥胎的右眼"咔嗒"裂开条缝。
供桌下的铁匣子突然跳起来撞我膝盖。匣盖震开的瞬间,第九代守夜人的断指"嗖"地飞向招魂幡,指骨卡在幡头当空划出血符。外头传来井绳绷断的脆响,青铜棺椁的虚影又浮现在雨幕里,这次棺盖上睁着二百八十只狐眼。
"咬舌尖!"我朝小满吼。这小子牙关打颤,舌尖血喷在铜镜上,镜面顿时浮出二十八星宿图。供桌上的香炉突然倾倒,香灰在半空凝成条青龙,龙须扫过之处,青砖缝里钻出密密麻麻的铜钱草——叶脉全是朱砂画的符咒。
招魂幡突然卷住小满的腰往井口拖。我抄起山神像砸过去,泥胎在幡布上撞出个窟窿,露出里头缠着白发的尸油灯芯。小满的靴子卡在井沿石缝里,裤脚被青苔啃出蜂窝似的洞。铜镜上的星宿图开始移位,青龙长啸一声扑向招魂幡,龙爪撕开的裂口里掉出块玉佩碎片——正是李大胆当年那枚染血的陪葬玉。
老吴头的棺材正悬在井口上方,九名守夜人围成北斗阵。铜铃骤响时,众人齐诵往生咒:"天地玄黄,魂归四方,魄散八极,不入冥乡......"
咒文在井壁撞出回响,惊得青铜铃狂抖不止。小满突然指着水面惊叫——每句咒文都在井水凝成血色符咒,符纸般贴在棺盖上。老吴头的尸体猛然坐起,枯手指向祠堂方向。
祠堂地面突然塌陷。二十八块守夜人名碑破土而出,碑顶的镇魂钉"嗡嗡"震颤。小满的灯笼滚到碑林中间,火光里映出恐怖景象:每块石碑都在渗血,血水顺着碑文沟槽汇成困龙阵图。第九代守夜人的碑面最骇人,"吴守义"三个字泡在血泊里,每一横都钻出蛆虫似的白毛。
"站坎位!"我把铜镜甩给小满。青铜棺椁的虚影已经凝实大半,棺盖缝隙里伸出只长满绿毛的手,指甲缝里塞着陈年犀角粉。招魂幡突然调头卷向碑林,幡尾扫过的石碑齐齐爆出裂纹,血水溅到幡布上烧出三百个哭嚎的人脸。
小满突然僵在坎位不动了。他的瞳孔变成竖条形,嘴角咧到耳根,发出女声的尖笑:"师兄,你的困龙阵还缺个阵眼呢。"我后颈汗毛倒竖——这分明是婉娘咽气前的声气。
供桌下的铁匣子突然发烫。我掏出断指插进山神像的裂缝,泥胎"喀啦"裂成两半,掉出把生锈的七星钉。血玉步摇在掌心发烫,我反手将它扎进招魂幡,幡布顿时烧出个窟窿。婉娘的惨叫混着狐啸刺破耳膜,小满应声瘫倒,裤管里钻出三根断了的狐狸尾巴。
碑林突然集体下沉。血水倒灌进井口,青铜棺椁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我拽着小满往祠堂外滚,门槛上的辟邪符突然自燃,火苗蹿起三丈高。二十八星宿图在火光中投到云层上,角宿位置赫然映出小满的生辰八字。
井水漫到脚边时,招魂幡终于烧成灰烬。灰堆里躺着半枚带血的铜钱,钱孔里卡着根白发。小满突然抽搐着抓住我手腕,他掌心浮现出困龙阵图,阵眼位置正是我胸口那道旧疤。祠堂梁上传来瓦片落地的脆响,三百只灰蛾子从残灯笼里涌出,在空中拼成个歪歪扭扭的"死"字。
第二卷之 卦转轮回
老井一夜之间塌了半边。我蹲在龟裂的井沿上撒糯米,米粒落进裂缝就被染成墨绿色。小满蜷在祠堂门槛上磨铜镜,镜面照出他手心新长的青斑,那纹路活像蚯蚓钻出来的沟。
"青伯,日头歪了。"小满突然哑着嗓子说。我抬头看天,日头影子正钉在井台青砖的八卦图上——本该是午时三刻,影子却斜斜指着申时位。祠堂檐角挂的铜铃无风自响,惊飞了满树的灰鸽子。
供桌下的铁匣子突然炸开,第九代守夜人的断指蹦到铜镜上。镜面"滋啦"腾起青烟,烟里浮出个青铜卦盘,盘面二十八星宿的凹槽里汪着黑血。小满突然抽搐着抓向卦盘,指缝里的青斑暴长,眨眼爬满整条胳膊。
"撒手!"我抄起桃木剑劈他手腕。剑刃磕在铜镜上迸出火星子,卦盘"当啷"掉进井口的裂缝。井水突然沸腾,咕嘟咕嘟往外冒青铜锈味的白烟。小满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嘴里冒出婉娘的调子:"师兄,你的卦算漏了时辰......"
祠堂地面开始拱动。三百块守夜人名碑破土而出,碑面裂纹里钻出白毛,毛尖上挑着血珠子。我扯开小满的衣襟,他心口赫然映着完整的二十八星宿图,角宿位钉着半截生锈的七星钉。
卦盘在井底发出闷响,震得青砖缝里的铜钱草集体倒伏。我摸出血玉步摇插进卦盘,火焰里浮现出当年真相:婉娘原是山神师妹,为破死劫盗取狐妖内丹,却让我们的孩子成了封印容器。
小满突然抓住我握剑的手,掌心新冒的青斑正往虎口爬:"青伯,祠堂门槛下......"他声音突然哽住,眼神躲闪着垂下头。
我掰开他紧攥的拳头,借着火光细看那道横贯掌心的旧疤——疤痕边缘参差,分明是幼时用碎瓷片划的。二十年前那个雨夜,五岁的小满蜷在祠堂门槛上,用碎瓦片刻下歪扭掌印的模样突然清晰起来。
"那年你说要刻下自己的命纹,"我蘸着血水揉他掌心,"刻到第三道就哭醒了。"
小满突然抽回手,指腹摩挲着疤痕凹陷:"现在倒真刻进命里了。"
青铜棺椁寸寸碎裂,露出底部刻着的合葬墓志——我与婉娘的名字并列,卒日皆是三百年后的今天。
"阿青,你才是阵眼!"化为青衣道人的小满掷出山神佩剑。我迎着剑锋抱住婉娘,她腹中婴尸突然睁开与我相同的眼睛。
步摇突然暴长三尺,坠子上的珍珠炸成粉,露出里头裹着的半片龟甲。甲纹正对上小满掌心的青斑,严丝合缝。
"去碑林!"我拽着小满往祠堂后跑。他的靴子在地上拖出两道血印,血珠落地就变成黑蚂蚁,排着队往卦盘的方向爬。最后一滴血渗进土里时,井口轰然塌陷,青铜棺椁整个浮出地面。棺盖上的三百狐眼全睁着,瞳孔里映着不同年份的中元夜惨状。
小满突然挣开我扑向卦盘。他的血掌按在盘面上,二十八星宿同时亮起青光。祠堂屋顶的瓦片哗啦啦往下掉,露出梁上刻着的山河图——小满掌心的纹路正与地脉走势重合。困龙阵的铜钱草集体枯黄,草根下钻出蚯蚓粗细的白毛,缠住他的脚踝往卦盘拽。
我摸出山神像的残片砸向卦盘。泥块撞上青铜的瞬间,三百守夜人名碑同时渗血,汇成条血溪往棺椁淌。小满的头发开始疯长,发梢卷着卦盘指针疯转,盘面浮出个倒转的日晷投影。晷针影子每挪一寸,他脸上的皱纹就深一道。
"午时三刻......"婉娘的声音从棺椁里飘出来。晷影突然停在血玉步摇插进井沿的时辰,小满后背"刺啦"裂开条缝,钻出三根沾着胎脂的狐狸尾巴。卦盘上的黑血沸腾了,凝成个婴孩形状往他嘴里钻。
我咬破舌尖喷在铜镜上。镜光劈中卦盘时,地底传来龙吟似的哀嚎。小满掌心的青斑突然暴亮,祠堂地面应声裂开,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青铜锁链——每根链子都拴着具守夜人的尸骸。尸群的右手小指齐齐指向卦盘,盘面应声浮出小满的生辰八字,每个字都在淌脓。
棺椁突然立了起来。三百狐眼射出青光,在小满头顶聚成个滴血的漏斗。第一滴血砸中卦盘时,日晷影暴跳三个时辰,小满的左手瞬间枯成鸡爪。我扯断供桌上的红绳往天上一抛,绳结自动系成个困妖扣,正套住往下压的漏斗。
井水突然倒灌。血玉步摇在激流中化作柄短刀,我反手扎进卦盘中央。盘面"咔嚓"裂成两半,里头掉出卷泛黄的婚书——新郎是第九代守夜人的名字,新娘那栏却糊着团狐毛。小满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掌纹暴长刺破皮肤,在地面刻出幅完整的地脉图。
祠堂轰然坍塌的瞬间,我看见青铜棺椁的投影投在云层上。棺盖缓缓滑开,里头躺着个穿嫁衣的女人,右手小指缺了半截,发间别着染血的犀角流苏。小满的掌纹突然渗进地缝,整个村子地动山摇,老槐树的根须破土而出,缠住卦盘残片拽向地心。
第三卷《血色因果》
祠堂废墟里翻出的接生剪锈得发黑,刀刃上却凝着层亮晶晶的血膜。我蹲在断梁下磨剪刀,锈渣子扑簌簌往下掉,露出刃口刻的镇妖符——和山神像底座的一模一样。
"青伯,井水泛红了!"小满趴在塌了半边的井沿喊。他后脖颈新冒的青斑已经爬满脊梁,远看像背着张星宿图。我攥着剪刀往井口跑,裤脚扫过碎瓦片,刮出串火星子。
井水咕嘟咕嘟冒着泡,腥气冲得人太阳穴直跳。水面浮着层油花似的血沫,沫子聚成个蜷缩的胎儿形状。剪刀突然在我手里跳了下,刃口割破虎口,血珠子正滴在胎儿眉心。
"轰隆——"
井底传来闷响,水面炸开个漩涡。小满拽着我往后跌,后脑勺磕在块石碑上。碑面的"吴守义"三个字突然渗血,血水顺着裂缝流成个产婆抱婴的轮廓。
剪刀脱手扎进漩涡,井水霎时退得干干净净。露出井壁上一扇生锈的铁门,门环上拴着截脐带,脐带头系着块褪色的红布——正是婉娘当年系在窗棂上的那块。
"举灯!"我把小满往前推。灯笼光扫过铁门,铜锁眼熟得很——是第九代守夜人棺材上的七星锁。我摸出血玉步摇插进锁眼,锁芯"咔嗒"转了三圈,门缝里扑出股混着药渣味的血腥气。
三十年前的产房陈设分毫未动。床幔上的血手印已经发黑,接生用的铜盆里凝着层黑褐色的血痂。小满突然抱住头蹲下,指缝里钻出白毛:"青伯,我瞧见......"
他话没说完,床底突然滚出个陶罐。罐身画着对阴阳鱼,鱼眼处糊着团胎发。我掀开罐盖,里头蜷着本《血妊镇妖录》,书页间夹着半张合婚庚帖——男方的生辰正是第九代守夜人下葬的日子。
"掌灯照床板!"我嗓子发紧。灯笼光移向床榻时,帐顶垂下的符咒突然自燃,灰烬落在褥子上,拼出个倒转的八卦图。掀开浸血的白褥单,床板刻满密密麻麻的咒文,咒文中央凹槽里躺着柄断剑——剑柄纹路和接生剪的符咒严丝合缝。
小满突然发出声非人的嚎叫。他撕开衣襟,胸口星宿图里的角宿位暴凸,顶出截发黑的剑尖。我抄起断剑往他心口按,剑刃突然暴长三尺,震得整张产床四分五裂。
床板碎屑里掉出卷麻布,展开是幅血画:婉娘仰卧在八卦阵中,腹部剖开,两团光晕正从子宫升起。一团被青衣道人封入青铜棺,另一团化作流光钻进守夜人祖坟——正是小满被捡到的那座荒坟。
井口方向传来指甲刮棺的声响。我攥着断剑冲出去,青铜棺椁不知何时移到了井台上。棺盖开了条缝,婉娘的嫁衣下摆露在外头,衣角绣着对衔尾蛇——和《血妊镇妖录》封皮的一模一样。
"青哥......"棺中传来虚弱的呼唤。我剑尖刚挑开棺盖,就看见婉娘鼓胀的肚皮——隔着三十年的时光,她腹部的产创仍在渗血,血水凝成符咒爬满棺壁。更骇人的是肚皮下有东西在游走,隔着皮肤顶出个狐脸轮廓。
婉娘青白的手指突然抓住褥单,指节因用力泛起死灰:"青哥,给孩子哼个曲儿......"
我颤抖着握住她冰凉的手,喉头滚动着往生咒的调子。她却虚弱地摇头,嘴角渗出黑血:"不要超度咒......要那个哄睡的......"
产房血腥气里,我哽咽着哼起她自编的童谣:"铜铃铛,青月光,守夜郎接生娘......"
婉娘瞳孔开始涣散,跟着调子翕动嘴唇:"......九尾缠着星图睡,碑里婴孩要离床。"最后一个字湮灭在喉间的血沫里。
断剑突然发烫,剑柄浮现出山神像的面容。婉娘的手猛地扣住棺沿,指甲暴长扎进我腕子:"当年你亲手埋的......可不是寻常死胎......"血从她嘴角溢出,在棺底汇成个啼哭的婴孩形状。
小满跌跌撞撞扑到棺前,胸口的断剑突然自动归位。剑刃插进婉娘腹部的瞬间,三百守夜人碑林同时炸响。碎碑里飞出密密麻麻的血符,在空中织成张巨大的产婆襁褓,将青铜棺椁裹成个茧。
第一声鸡鸣刺破晨雾时,婉娘的腹部裂开道缝。两团青光破体而出,一团钻进小满心口的剑伤,另一团坠入井底。接生剪突然凌空飞起,刃口咬住襁褓猛地一绞——
漫天血雨里,我接着坠出青铜棺的婉娘尸身。她右手小指缺了半截,断口处塞着团胎发,发丝间缠着半片染血的铜钱。井水突然暴涨,水面上浮着三百个蜷缩的婴灵,每个心口都插着截断剑。
《第三卷》之烛心
小满昏迷的第七夜,祠堂残存的半截房梁上突然结满冰溜子。我掀开他浸满黑血的褥子,发现胸口的剑伤里竟嵌着半截蜡烛芯。烛芯泛着尸油的光,火石擦三下才着,烧出的烟圈在半空凝成个衔尾蛇图案。
"青伯!灵牌......灵牌成精了!"李大胆的侄孙撞开破门,棉袄上沾着冰碴子。供桌上三百块灵牌正在集体渗血,血水顺着裂缝爬上梁柱,在霉斑间拼出小满的生辰八字。最骇人的是第九代守夜人的牌位,"吴守义"三个字正往下掉漆渣,露出底下用胎发写的"陆青"——我的本名。
冰溜子"咔嚓"断裂,正扎在接生剪的刃口上。断刃突然暴长,挑开小满的中衣。他心口那截烛芯正在融化,蜡油顺着肋条流成八卦图。我摸出怀里的半块龙凤烛,缺口处突然伸出肉芽似的红丝,直往小满伤口里钻。
祠堂地面突然塌陷。三百婴灵的哭嚎从地缝涌出,震得供桌四分五裂。血玉步摇自动飞向烛芯,簪头的珍珠炸裂,露出里头蜷缩的狐胎干尸。小满猛然睁眼,瞳仁里燃着青色的烛火:"师兄,该还债了......"
往世记忆(山神庙密道)
血烛爆燃的瞬间,我瞧见三百年前的自己跪在炼丹炉前。炉火映出胸口碗大的疤,疤里嵌着截焦黑的烛芯。婉娘——或者说玉衡仙子,正用接生剪挑开自己腹部,取出血淋淋的烛台。
"以心为烛,可镇百年。"她将烛台插入我胸口的窟窿,滚烫的烛泪封住血管,"待烛芯重燃时,便是你我重逢日......"
记忆里的烛台突然爆裂,碎片扎进山神像的眼窝。我看见自己的心脏在炉火中跳动,渐渐凝成半截龙凤烛芯,烛泪里裹着个啼哭的婴孩——正是被遗弃在祠堂的小满。
*现实异变*
祠堂地缝里伸出无数苍白的手臂,每只手掌都托着盏人皮灯笼。小满胸口的烛芯已长到三尺长,芯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守夜人名讳。血玉步摇突然调转方向,簪尖直刺我咽喉:"借师兄心头血,补全这烛芯可好?"
供桌残骸里突然飞出《血妊镇妖录》,书页裹住烛芯疯狂翻动。每翻一页,小满就苍老十岁,等翻到记载产创封印那页时,他已变成个鹤发鸡皮的老翁。枯枝般的手指捏着烛芯往我胸口戳,嘴里哼着婉娘下葬时的安魂调。
青铜棺椁的虚影在梁上浮现。棺盖大开,三百守夜人的尸骸正往烛芯上挂,每具尸体心口都燃着豆大的青焰。我咬破舌尖喷在断剑上,剑身突然浮出山神敕令,将烛芯斩下一截。
掉落的烛芯碎片在地上滚成个胎儿,脐带自动接上井绳。祠堂突然地动山摇,第九代守夜人的灵牌炸成粉末,露出封在里头的半块心脏——那心脏早已风干成烛台形状,血管纹路正对应小满的掌纹。
"成了!"被附身的小满狂笑,残缺的烛芯突然暴亮。青光中浮现出完整的龙凤烛,烛身缠着我和婉娘的发丝。井水倒灌进祠堂,婴灵们顺着水柱往上爬,在烛火里炼成颗颗血珠。
我扯断腕上的守夜绳,浸透三代人心头血的麻绳勒住烛芯。小满突然发出濒死的哀嚎,烛火映出他胸腔里的真相——那颗跳动的心脏早已化成烛台,台座上刻着第九代守夜人的绝笔:"癸亥年七月初七,以亲子为烛,镇妖邪于九泉。"
血珠暴雨般砸下时,我抱着小满滚进青铜棺椁。棺盖合拢的刹那,烛芯终于补全,三百守夜人的名讳在棺内壁浮现。小满的心跳渐渐微弱,最后的烛火里,我瞧见婉娘在往世捧着半截烛芯,正将它插进婴儿天灵盖——那孩子后颈有块青斑,纹路与井沿的爪痕一模一样。
《第三卷》之 碑变
祠堂门口的槐树一夜之间裹了层青铜壳。我抠着树皮裂缝往里看,年轮里嵌着密密麻麻的守夜人名讳,最内圈刻着小满的生辰。树根下淌着暗红的汁液,沾手就凝成血玉珠子。
"青伯!王铁匠家出事了!"李大胆的侄孙连滚带爬撞进院子。他脖子上挂着半块石化的人皮,眼白里爬满星宿纹路。我抄起接生剪往村西跑,鞋底踩过青石板,溅起的露水全变成了青铜渣。
铁匠铺的烟囱正在往天上喷血雾。王铁匠杵在打铁砧前,左手铁锤右手剑胚,浑身裹着层青灰色的石壳。最骇人的是他胸口镶着块守夜人碑,碑面"吴守义"三个字正往外渗黑水。我举起铜镜一照,镜光里三百具石像正从碑林往村里挪,每走一步,地皮就多裂一道缝。
小满突然从房梁上倒吊下来,头发缠着半截烛芯:"青伯,祠堂的棺材......"他话没说完,铁匠铺的熔炉"轰"地炸开,飞溅的铁水在空中凝成二十八星宿图。王铁匠的石壳应声碎裂,露出底下青铜浇筑的骨架,肋骨上刻着困龙阵的阵眼符。
"躲开!"我拽着小满滚进柴垛。王铁匠的青铜骨架正在拆解重组,每块骨头都化作柄带倒刺的锁妖钉。星宿图突然下压,钉群暴雨般扎向地面,青石板被刺出蜂窝状的孔洞。我摸出血玉步摇往地上一插,步摇暴长成三丈高的幡杆,幡面裹住钉群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村口方向传来地裂的闷响。我们冲上祠堂残墙,看见整座村庄正在青铜化——瓦片长出铜锈,井绳结出铜花,连看门狗的眼珠子都变成了铜珠子。三百守夜人石像已逼近村碑,领头的正是第九代守夜人,他缺指的右手握着柄青铜剑,剑身刻满产创封印的咒文。
"去碑林!"我扯下小满颈间的石化人皮。人皮触地即燃,火舌舔过处显出道血色小径。跑过第七座石屋时,屋檐突然垂下青铜藤蔓,缠住小满的脚踝往墙里拽。我挥剪斩断藤蔓,断口喷出的汁液在空中凝成婉娘的脸:"青哥,你当年埋错了棺材......"
碑林中央的巨碑正在开裂。碑体表面剥落的石皮下,露出青铜浇筑的棺椁纹路。小满突然跪地呕吐,吐出的全是铜渣子,渣子里裹着半块山神像的眼珠。我掰开他嘴往里照,喉管壁上浮着星宿图,胃里沉着九枚带血的守夜人碑钉。
"时辰到了。"第九代守夜人的石像发出活人叹息。三百石像同时举剑指天,云层被剑气撕开道口子,露出后面遮天蔽日的青铜巨棺。棺盖缓缓滑开,里头涌出沥青般的黑液,落地就凝成石像村民。
小满胸口的烛芯疤突然爆裂,钻出九条青铜锁链缠住巨碑。碑面应声浮现《血妊镇妖录》全文,每个字都在往下滴铜汁。我撕开衣襟,心口的狐纹正在吞噬皮肉,露出底下青铜浇筑的困龙阵图。
"青伯看手!"小满突然尖叫。我的掌纹不知何时爬满了铜锈,纹路与巨棺上的山河图完全重合。碑林开始下沉,取而代之的是从地底升起的青铜祭坛。坛中央立着尊双面神像——正面是山神,背面是婉娘,神像脐带处连着截烛台,台上插着我和小满的头发拧成的灯芯。
第九代守夜人的石剑劈向祭坛时,天空下起了青铜雨。雨滴砸在村民身上,溅起团团青烟。我眼睁睁看着李大胆的侄孙在烟雾中石化,他最后的表情凝固在指向祠堂的瞬间——那具装着婉娘的青铜棺正被黑液托上半空,棺盖内壁刻满村民的脸。
小满突然夺过接生剪扎进自己心口。青铜血液喷溅在祭坛上,神像的双面同时睁开眼。山神那面射出金光,婉娘那面涌出黑雾,我的掌纹突然暴亮,整座村庄的地面开始翻转——屋顶变地窖,水井成坟包,三百守夜人碑林在空中拼成困龙阵的最后一角。
巨棺完全开启的刹那,我看见每个石像村民的后颈都浮现星宿奴印。小满的头发正在青铜化,发梢卷着烛芯插进祭坛裂缝。第九代守夜人的石剑终于落下,劈开的神像肚里滚出三百个青铜胎儿,每个脐带都连着块守夜人碑。
我攥着最后半截龙凤烛跃入巨棺。烛火触到黑液的瞬间,整座村庄响起山崩地裂的哀嚎。棺盖合拢前,我看见小满彻底化作青铜像,指尖还捏着片我的衣角——那布料上染着二十年前他初入祠堂时,我给他擦脸的鸡血。
《第四卷》:归墟终章之双劫
青铜棺内壁上嵌着三百张人脸,每张脸都在往外吐铜锈。我攥着半截烛台扎进棺壁,铜汁喷溅在脸上,烫出个山神印。小满的青铜手指突然穿透棺盖,指尖挂着半幅撕破的襁褓——正是当年裹他的那块。
"青伯......"青铜化的声带摩擦出火花,小满的瞳孔位置裂开两道缝。我瞧见自己的倒影在他眼球里扭曲成青衣道人,正把断剑插进婉娘腹中的狐胎。
棺外突然传来皮肉撕裂声。我抠着人脸浮雕爬出棺缝,眼前的景象让喉头一紧——整座村庄悬在半空,每间石屋都长出了青铜四肢,屋顶的瓦片化作鳞甲。第九代守夜人的石像立在云层上,剑尖挑着颗跳动的青铜心脏。
"师兄选错了。"婉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压来。我低头看掌心,困龙阵的纹路正在吞噬皮肉,露出底下青铜色的骨节。小满的青铜身躯突然炸裂,三百块碎片化作流星,每块都嵌进村民石像的后颈。
*百婴泣雨*
祠堂残存的半截流苏突然疯长,犀角珠在空中爆成血雾。血珠落地凝成婴灵,脐带缠着青铜瓦片往天上拽。我扯下衣摆兜住血雾,布片遇风即化,变作丈宽的血伞。伞骨是守夜人的肋骨,伞面绷着九十九张人皮,每张都映着产房那夜的场景。
"收!"我咬断舌尖血喷伞面。婴灵们尖啸着被吸入伞中,伞骨暴长刺破云层。第九代守夜人的石剑劈在伞面上,斩落的伞骨碎片化作青铜暴雨,砸得地面现出二十八星宿的凹痕。
*双生对决*
婉娘的善念从伞尖渗出,化作白狐虚影。她的九尾缠住石像的青铜剑,尾尖的胎发正渗进剑身的咒文。恶念山神从云层探出头,眼眶里燃着烛火,抬手招来整条地脉凝成巨剑。
"三百年了,该有个了结。"白狐的声音混着婴啼。伞面突然映出当年真相:青衣道人剜出自己心脏炼成烛台,却将善念封进婉娘腹中的死胎。那死胎被埋进守夜人祖坟,却在二十年后被青铜棺唤醒——正是小满。
我踩着坠落的青铜瓦跃向巨剑。掌心困龙阵暴亮,血管里流淌的铜汁逆冲经脉。血伞突然调转,伞尖刺进自己心窝,三百婴灵顺着伤口钻入体内。皮肤寸寸龟裂,露出底下青铜浇筑的山神像真身。
*血脉倒逆*
小满的青铜碎片突然聚成婴孩形状,脐带缠住我的脖颈。婉娘的白狐尾卷住青铜巨剑,剑尖正对婴孩天灵盖。我摸出怀里的半块龙凤烛,烛泪滴在脐带上,瞬间烧穿青铜。
"爹......"婴孩发出小满的声音,眼窝里滚出铜汁。我猛然惊觉,当年祠堂捡到的弃婴襁褓里,塞着的正是婉娘难产时攥碎的玉镯——和我腕上的胎记一模一样。
青铜巨剑轰然劈下。我翻身护住婴孩,剑刃穿透山神像的后背,烛台心口应声炸裂。三百守夜人碑文从伤口喷涌而出,在空中重组成《血妊镇妖录》的最后一页——以父骨为烛,以子血为芯,可镇邪祟三千年。
婉娘的白狐尾卷住青铜剑柄,善念与恶念在剑身交锋。我扯断脐带扎进自己心窝,青铜血液逆流进婴孩七窍。村庄开始崩塌,每一块青铜碎片都映出往世画面:我亲手将啼哭的婴孩放进祠堂,第九代守夜人咬断手指塞进襁褓,婉娘的残魂在梁上泣血。
*终局烙印*
当最后一滴青铜血渗入地脉,整座村庄化作青铜巨棺将我封存。棺盖内壁浮现小满的掌纹,每一道沟壑都流淌着守夜人的血。婉娘的白狐尾垂落在我眼前,尾尖系着半截红绳——正是当年系在她窗棂上的同心结。
云层上的石像轰然倒塌,青铜雨停歇时,朝阳正照在祠堂废墟上。一具青铜像跪在残碑前,掌心托着盏人皮灯笼。灯芯是截焦黑的脐带,火苗里蜷缩着个婴灵,后颈青斑与井沿爪痕严丝合缝。
风掠过青铜化的槐树枝,带起阵阵编钟般的哀鸣。碎瓦堆里突然滚出颗铜珠,珠子内壁上刻着微小的卦象——乾上坤下,天地否。
《第四卷》之 井劫
青铜棺椁卡在井壁裂缝里,像颗生锈的獠牙。我抠着棺盖上的狐眼浮雕往下看,井水早干涸成青灰色的泥壳,泥面上嵌着三百颗铜钉——每颗钉帽都刻着守夜人的忌日。小满的青铜断指突然在怀里发烫,指节纹路正与铜钉排列吻合。
"青伯,井底有光!"李大胆的侄孙突然从背后探出头。他脖子上挂着串铜铃,铃铛里塞着守夜人的指甲盖。我摸出半截烛台往井底扔,烛火触到铜钉的刹那,整口井突然扭曲成漩涡。
*时空裂隙*
青铜棺椁的裂缝里伸出只血手,腕上系着褪色的同心结。我被拽进棺内的瞬间,听见二十年前的梆子声——那夜我爷咽气前,曾在井边埋下个黑陶罐。棺壁化作水幕,映出当年的真相:我爷跪在暴雨里,正把半幅婚书塞进陶罐,罐底躺着支血玉步摇。
"婉娘......"我摸着水幕里的虚影。年轻时的自己突然从雨中走来,手里的铜镜正照向井口——镜光穿透时空,此刻正灼烧着我的后背。青铜棺椁开始融化,铁水般的液体裹住双腿,在脚踝凝成镣铐,锁链另一头拴着井底的陶罐。
*三生婚书*
陶罐炸裂的瞬间,井底裂开道地缝。我坠入个石室,壁上刻满喜字,每个字都淌着铜汁。供桌上的龙凤烛只剩半截,烛泪里裹着块皮肉——正是我当年与婉娘合卺时割下的衣角。
"青哥,该续写婚书了。"婉娘的虚影从烛火里渗出。她腹部的产创正在溃烂,脓血滴在石板上,凝成守夜人碑文。我摸出怀里的半幅婚书,残缺处突然暴长出血丝,丝线另一端连着井底的小满。他的青铜身躯正在崩解,每块碎片都映出婚书缺失的字句。
石室突然翻转,露出底下的青铜祭坛。坛上供着对连体玉人,男相是我,女相是婉娘,连接处爬满铜锈。我扯断同心结扔向玉人,结扣突然暴长,将双人像捆成个茧。茧内传出心跳声,每跳一下,井壁就多出道裂缝。
*血莲绽劫*
祭坛裂开的瞬间,井水倒灌进来。水面浮着两朵并蒂血莲,花蕊里蜷着青铜婴孩。我掰开莲瓣,露出的莲心上刻着山神敕令——正是当年刻在接生剪上的符咒。
"以血养莲,可断轮回。"婉娘的声音混着水声。我咬破手指按向莲心,血珠渗入的刹那,整口井开始回溯时光。青铜化的村庄褪去锈色,石像村民恢复血肉,小满的断指从青铜变回骨肉。唯有我掌心的纹路在急速衰老,皮肉下露出青铜色的血管。
并蒂莲突然炸成血雾。雾中浮现三生婚书的完整卷轴——男方生辰是第九代守夜人下葬日,女方竟是山神庙的建庙之年。卷轴末尾的合婚人处,印着三百个守夜人的血指印,最末一枚正是小满刚咬破的拇指。
井底传来锁链绷断的巨响。青铜棺椁彻底融化,铁水裹着婚书卷轴凝成柄青铜剑。我握剑刺向血莲残根时,瞧见二十年前的自己正抱着小满站在井边,手里的襁褓渗出黑血——那血正顺着时光裂隙,滴在此刻的剑刃上。
*阴阳归寂*
血莲凋零处冒出股清泉。泉水所到之处,青铜锈迹化作飞灰,石室喜字褪成白色。婉娘的虚影在泉眼处聚形,腹部的产创绽开朵白莲:"青哥,这次莫再埋错棺......"
小满突然从泉水中浮起,掌纹已与我的完全重合。他心口的烛疤正在发芽,嫩枝上缠着婚书血丝。我挥剑斩断莲根,根须里掉出块双鱼玉佩——阳鱼刻着山神符,阴鱼嵌着半截烛芯。
井口投下的天光突然扭曲。青铜剑融化成铜汁,浇在玉佩上淬出青烟。烟雾中浮现出未来的画面:小满跪在新坟前,正把玉佩系在个女婴颈间。那孩子后颈的青斑,与二十年前祠堂弃婴的一模一样。
当最后滴水珠蒸干,井底只剩那对并蒂莲的残茎。茎秆上挂满铜铃,每摇一下,就落下捧香灰。灰烬里混着守夜人的碎骨,拼出个古老的卦象——坎上离下,水火既济。
《第四卷》终章 归墟
井底的血莲残茎突然暴长,根须刺穿我的脚掌扎进青石板。剧痛中,我看见每根须子都裹着层青铜膜,膜里流动着二十八种颜色的光。小满的惊叫从头顶传来,他正被倒吊着往井里坠,后颈青斑里钻出密密麻麻的铜线。
"抓紧!"我甩出缠腰的守夜绳。绳子刚触到小满的手腕,井壁突然浮现星宿图,三百颗铜钉开始移位。最骇人的是钉帽上的忌日,正随着星图转动变成生辰八字。
*星图现世*
小满的指尖刚勾住井绳,整口井突然横向展开。我们跌进个青铜浇铸的星盘,每颗星子都是盏人皮灯笼。第九代守夜人的声音从盘底传来:"师兄,该填星眼了......"
二十八道星轨同时亮起青光。我的掌纹突然离体飞出,在星盘上拼出山河图。小满咳出团铜渣,渣子里裹着半块龟甲——甲纹正补全了星图缺失的角宿位。
"青伯,有碑!"小满突然指向天枢位。无名石碑破光而出,碑面光滑如镜,映出三百个平行时空的守夜人——每个时空的我都在剜心刻碑,而小满的结局不是青铜化就是胎死腹中。
*双体对决*
石碑突然横劈成两半。善面碑里钻出白衣婉娘,恶面碑爬出青铜山神。我的左半身开始玉化,右半身爬满铜锈,脊椎骨发出锁链绞紧的声响。
"选吧。"双碑同时开口。善碑飘出婚书残页,恶碑涌出镇妖铁链。小满突然撕开胸膛,捧出烛台心脏:"爹,用这个!"
烛火触到星盘的刹那,二十八星宿齐暗。三百个平行时空开始坍缩,每个守夜人都望向我的位置。我扯断脊椎骨掷向石碑,骨节在空中化作归墟罗盘,指针正滴着我和小满的混血。
*罗盘启封*
罗盘触地即长,转眼覆盖整座村庄。青铜化的屋舍开始回涌地脉,石像村民恢复血肉却长出狐尾。第九代守夜人从罗盘中心浮起,断指处连着我的脐带:"当年你把我封在碑里,可想到今日?"
小满突然跃入罗盘凹槽。他的血肉在刻度间融化,补全了最后一道星轨。无名碑应声炸裂,迸出三百块龟甲,每块都刻着镇妖地舆图。我摸出怀里的双鱼玉佩按进罗盘,阴阳鱼突然暴长,将整座村庄吞入归墟。
*终末轮回*
黑暗中有婴儿啼哭。我摸到柄接生剪,刃口映出最后画面:青铜棺椁化作摇篮,婉娘的白狐尾裹着个女婴,婴孩后颈青斑正是星图全貌。罗盘缩成玉佩系在她颈间,二十八道星轨从云端垂下,化作襁褓丝带。
晨光刺破归墟时,我跪在新立的无名碑前。碑面浮动着所有守夜人的名讳,最末一行空着。小满的声音从碑里渗出:"爹,该刻您的名了......"
刻刀触碑的刹那,三百时空重叠。我看见自己化作青铜像镇守星眼,看见婉娘在平行世界抱着小满避走他乡,看见第九代守夜人将断指塞进女婴襁褓。最后一块龟甲从碑顶掉落,上面刻着:
"镇妖者,守心也。归墟启时,因果皆虚。"
风掠过碑顶的铜铃,铃舌是半截烛芯。第一滴春雨落下时,无名碑表面浮出卦象——既济转未济,生生不息。女婴的啼哭混着远去的狐啸,在星轨间荡出涟漪。我手中的刻刀化作青铜粉,随着春雨渗入二十八镇妖地的命脉。
晨雾漫去时,青铜星轨已隐入地脉。我摩挲着无名碑温热的碑面,指尖触到细微的凹凸。昨夜的血雨在碑面凝成四行暗纹:
"青丝化铜链,
满月作产灯。
守心三十载,
夜夜皆新生。"
露水顺着藏头诗的字痕流淌,在"青满守夜"四字处稍作停留,折射出七彩光晕。碑底青苔突然翻卷,露出小满幼时在祠堂门槛刻的掌印——那歪扭的纹路正与星图残影重叠。
每句首字连读"青满守夜",碑底缓缓浮现小满的掌纹。风掠过星轨间的青铜铃,带起阵阵往生咒的吟诵,仔细听却是产婆哄婴的眠歌调。
风起时,悬在碑檐的青铜铃轻轻摇晃。铃舌上未燃尽的烛芯忽明忽暗,将往生咒的尾音揉成支眠歌。我恍惚听见婉娘在井底哼唱,三十年前她哄小满入睡时,也是这般把安魂咒改作童谣:
"铜铃铛,青月光
守夜郎,接生娘
九尾缠着星图睡
碑里婴孩要离床......"
最后一缕残雾漫过碑顶时,星轨间传来清亮啼哭。那女婴颈间的双鱼玉佩泛起微光,阳鱼眼正映着青铜铃上,我三十年前亲手系的红绳结。
(全书终)
更新时间:2025-03-14 15:5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