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尧到底没能熬过这个冬月。
这些时日,太医院院判章弥带着几个专攻内外跌打伤的太医,几乎是住在了年家。
宫里日日遣人来问,各种珍贵的药材流水般赏了下来。也挡不住年羹尧伤势渐重,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朝堂之上,却是难得的一片和谐。
说来也怪,自从年羹尧被惊马重伤的那一天起,那些雪花般从四处飞来,弹劾年羹尧和年家的折子,仿佛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了。
众人默契的按下此事不提,不约而同地观望着,等待着一个最终结果。
……
瑞雪兆丰年。今日晨起,雍正本是兴致极好,才心血来潮要亲手绘上一幅九九消寒图,以供赏玩。
余光瞥见苏培盛打帘进来,头也没抬,只示意他有事直说。
“启禀皇上,年家遣人来报。年大将军伤重不治,已经去了。”
“去了?”雍正笔尖猛的一抖,一大滴墨汁掉在纸上,他却顾不得这些。仿佛没听清一般,又重复了一遍。
“是。年二公子求见皇上,说年大将军有一封奏折,请二公子代为转呈。”
苏培盛话音未落,只见雍正身形一晃,后退半步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慌得他急忙上前搀扶。
雍正胡乱推开苏培盛,只摆手道,“快宣……”
“草民年兴叩见皇上,皇上圣安。”
雍正眼神复杂的看着恭敬叩首行礼的少年。
年羹尧常年领兵在外,长子年富也一早被他丢进军队摸爬滚打,只留了次子年兴在京。这些年,年兴也算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自从年家出事后,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年兴。一眼看去,瘦了很多,人也稳重起来,不复从前爱说爱笑的活泼模样。
年兴规规矩矩地请了安便不再开口。雍正本想问点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殿内一时安静下来。
苏培盛等了片刻,不见皇上叫起,暗叹自己倒霉。不得已上前开口道,“皇上,这是年大将军的折子。”
雍正见状也不再纠结,先接过折子看起来。
「臣年羹尧谨奏:
……
臣之家族,皆赖陛下恩泽,臣今将逝,愿陛下勿再予以恩泽。臣愿家族能归故里,丁忧守制,以尽人伦。
臣自知大限将至,唯余一事牵挂。臣妹世兰,自幼聪慧,品行端良,未曾有负圣恩。唯愿陛下垂怜,予以照拂。
臣虽死,亦感陛下之恩德,愿来世再为陛下之臣,以尽未竟之忠。
臣年羹尧,叩首百拜,泣血上奏。」
折子不长,雍正却看了很久,中间几度想要落泪,暗自深吸几口气方才忍住。
片刻,雍正收拾好心情,复又看向年兴。
“折子上说,你们想回祖籍。”
“是。父亲生前都安排好了,让大哥扶灵回乡,以后就在那边住下。草民留在京城念书,往后科考若有出息,便也不负圣恩了。”
见皇上问起,年兴方才一一回道。又提到年世兰,“父亲病中常念皇恩浩荡,除此之外,唯独牵挂姑母。草民今日进宫,也想求见姑母一面,以告父亲在天之灵。”
雍正略微踌躇,还是阻拦道,“你既留在京城,也不必去别处,就还在宫学念书。这几日你姑母病着,不好惊动。过几日吧,等她大好了,你只管递牌子求见便是。”
见年兴谢恩退了出去,雍正起身去了太后宫里。
半日后,连发的两道圣旨便晓谕六宫。
年羹尧追封一等镇国公,谥号忠勇。其子年兴封延恩侯。
贵人年氏,德容兼备,淑慎其身,晋位年嫔。
消息传到启祥宫,曹琴默叹口气。年羹尧用这一死,给年家留了一条生路。这一世,他们君臣仍是各自布局,互相算计,却到底没有戳破最后的那层窗户纸,走到刀兵相见的那一步。
留了这层体面,皇上日后回想起来,怕是不见刀光剑影,唯余温情脉脉了。
只可怜年嫔若是得知,不知该如何自处啊……
更新时间:2025-04-16 23:53: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