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冰冷的、带着粉碎一切势头的剧痛,像一柄烧红的钢锥,狠狠凿穿了我的天灵盖,再蛮横地搅动着脑髓。眼前不是卧室熟悉的天花板,而是疯狂旋转、飞速远离的灰白天空,以及楼下冰冷坚硬、急速放大的水泥地面。十五层楼的风在耳边凄厉地呼啸,灌满了喉咙,堵死了... 花间书城

花间书城
重生后我靠一铲子暴富,最近更新,福兰克群

精选章节

1

冰冷的、带着粉碎一切势头的剧痛,像一柄烧红的钢锥,狠狠凿穿了我的天灵盖,再蛮横地搅动着脑髓。眼前不是卧室熟悉的天花板,而是疯狂旋转、飞速远离的灰白天空,以及楼下冰冷坚硬、急速放大的水泥地面。十五层楼的风在耳边凄厉地呼啸,灌满了喉咙,堵死了所有尖叫。最后的意识里,是丈夫周涛那张因贪婪和狠戾扭曲到陌生的脸,还有婆婆张桂芬那混合着狂喜与残忍的狞笑,他们死死按着我肩膀和双腿的力道,沉得如同地狱伸出的鬼爪。

身体砸向地面的瞬间,那声沉闷恐怖的“噗”声,骨头碎裂的脆响,还有自己喉咙里溢出的、不成调的嗬嗬声……所有感官被炸得粉碎,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剧痛和黑暗。

“啊——!”

一声凄厉短促的尖叫撕裂了喉咙,我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黏腻冰冷地贴在背上。眼前没有冰冷的水泥地,只有熟悉的、油腻腻的厨房墙壁,和窗外透进来的、带着点油烟的灰蒙蒙晨光。

我正站在灶台前,手里还握着一把沉甸甸的铸铁炒锅铲柄。锅里几个煎蛋凝固着难看的焦黄边缘,滋滋作响,散发着一股蛋白质烧糊的呛人味道。身体还在不由自主地筛糠般颤抖,每一寸肌肉都残留着高空坠落撞击地面时那种粉身碎骨的幻痛,尤其是后脑,仿佛真的刚刚经历过一次致命的撞击,闷痛带着眩晕一波波袭来。

我回来了?

回到这一天?回到这个地狱开始前的…最后时刻?

“你是死人吗?!”

一声尖利刻薄的咒骂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我尚未完全清醒的意识上。伴随着这声骂,一股带着浓重蒜味和劣质雪花膏混合的恶风猛地扑到脸侧。

“啪!”

一记带着厚茧和蛮力的巴掌,结结实实、毫不留情地扇在我的左脸颊上。力道之大,打得我眼前金星乱迸,耳朵里嗡鸣不止,半边脸颊瞬间火烧火燎地肿痛起来,嘴里泛起一股浓重的铁锈腥气。

婆婆张桂芬那张刻薄寡恩的脸,带着宿醉未醒的浮肿和常年算计留下的沟壑,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尖。她三角眼里喷射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唾沫星子随着她尖锐的咆哮喷溅出来:“大清早让你做个早饭,你杵在这里挺尸啊?!装什么死!想饿死我们一家三口吗?!没用的东西,丧门星!”

脸颊火辣辣的痛,像被烙铁烫过,嘴里那丝血腥味真实而浓郁。这股剧痛和屈辱,如同一盆滚烫的油,兜头浇下,瞬间点燃了深埋在骨髓里、积压了两世的滔天恨意!前世临死前那刻骨的恐惧和绝望,丈夫周涛那狰狞的贪婪嘴脸,婆婆那令人作呕的狞笑,公公周建国那永远置身事外、实则推波助澜的冷漠眼神……所有画面在脑海里轰然炸开,碎片尖锐地切割着每一根神经!

我猛地抬起头,不再是前世那副怯懦、惊惶、只会默默流泪忍受的样子。我的眼神直直撞上张桂芬那因愤怒而扭曲的脸,那里面不再是泪水,而是淬了冰、燃着火、沉淀了死亡与重生后的疯狂和决绝!那是一种完全陌生的、属于地狱归来的眼神,冰冷刺骨,又带着毁灭一切的烈焰。

张桂芬被我眼中骤然爆发的骇人光芒慑得一怔,嚣张的气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噎了一下,骂声卡在喉咙里,三角眼里掠过一丝惊疑不定。

就在她这一愣神的瞬间,我动了!

没有尖叫,没有哭喊。积蓄了两世、足以焚毁一切的力量,从脚底轰然爆发,瞬间贯穿了整条手臂!我握着那把沉甸甸、还沾着油星和蛋屑的铸铁锅铲,手臂在空中抡出一个带着风声的、决绝的弧度!

目标——张桂芬那张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刻薄的老脸!

“呼——啪!!”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钝响,在狭小油腻的厨房里炸开!

铲子厚重的边缘,带着我全部的恨意和积蓄的蛮力,狠狠地、精准地抽在了张桂芬的左脸上!油腻的锅底瞬间在她松弛浮肿的脸颊上印下一个清晰无比、混合着焦黑蛋屑和油污的印子。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整个人像一个被抽飞的破麻袋,踉跄着猛地向旁边歪倒,肥胖的身躯“哐当”一声撞在旁边的碗柜上,震得里面几个叠放的碗碟哗啦作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张桂芬彻底懵了。她一手死死捂着瞬间红肿起来、印着黑黄油污的左脸,三角眼瞪得几乎要裂开,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以及一种被低贱生物反噬的、难以置信的狂怒。她似乎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个平日里被她搓圆捏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受气包儿媳妇,竟然敢对她动手?还用了锅铲?!

剧痛延迟了半秒才猛烈地冲击她的神经。“嗷——!!!”一声杀猪般凄厉、变调的惨嚎猛地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刺破了清晨的宁静。那声音里充满了屈辱、剧痛,以及一种世界崩塌般的疯狂。

“小贱人!反了天了你!你敢打我?!你敢打你婆婆?!!”张桂芬捂着迅速肿成馒头、火辣辣剧痛的脸颊,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疼痛而扭曲变形,尖利得能划破玻璃。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疯兽,完全不顾形象,猛地拉开厨房通往客厅的门栓,肥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连滚带爬地扑到客厅中央,然后“噗通”一声,以一种极其夸张的姿态重重地瘫坐在地板上!

“没天理了啊!!杀千刀的儿媳妇打婆婆啦!!”她拍打着油腻的地板,声音瞬间拔高八度,带着哭天抢地的腔调,刺耳得足以穿透整栋楼板,“大家快来看看啊!这丧尽天良的贱货!我让她起早做个早饭,她嫌我老婆子碍眼啊!上手就打啊!还要骂我老不死的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劈死这个不孝的畜生吧!!!”

2

那哭嚎声毫无悲切,只有刻意放大的表演和赤裸裸的煽动,如同破锣般在客厅里疯狂回荡。油腻的头发随着她剧烈的动作散乱下来,沾着地上的灰尘,配上那半边红肿油污的脸,活脱脱一个撒泼打滚的市井泼妇。

客厅沙发上,正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看着早间新闻的公公周建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手一抖,遥控器“啪嗒”掉在地上。他愕然地转过头,镜片后那双惯于隐藏情绪的小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张了张嘴,似乎想习惯性地和稀泥,但那震天的哭嚎和厨房门口我拎着锅铲、眼神如冰的身影,让他喉咙里像被堵了块破布,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而主卧的门,在张桂芬第一声杀猪般嚎叫时就猛地被拉开了!

周涛只穿着一条皱巴巴的睡裤,赤着精壮的上身,头发乱得像鸡窝,显然是被他妈的嚎叫从睡梦中硬生生惊醒。他脸上还带着被吵醒的暴躁和懵然,但当他的目光扫过客厅中央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左脸高高肿起印着油污掌印的张桂芬,再猛地射向厨房门口面无表情、手里还握着“凶器”的我时,那点懵然瞬间被一种火山喷发般的暴怒取代!

“苏晚!!!”周涛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带着难以置信的狂怒和一种被严重冒犯的戾气,瞬间盖过了张桂芬的哭嚎。他额头上青筋根根暴起,像扭曲的蚯蚓,那双平日里在同事朋友面前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充满了血丝,喷射着骇人的凶光,如同被激怒的野兽,死死锁定在我身上。

没有半分犹豫,甚至没有一丝询问。他像一头被彻底踩了尾巴的疯牛,赤着脚,带着一股要将我撕碎的狂暴气势,猛地朝我冲了过来!沉重的脚步声咚咚作响,震得地板都在发颤。几步就跨到了厨房门口,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高高扬起,五指箕张,目标明确地朝着我的脸狠狠扇下!那力道,比张桂芬刚才那一巴掌只重不轻!前世无数次被殴打、被推下高楼的恐惧和剧痛记忆,在这一刻化为实质的冰冷,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就是这双手!前世死死按住我,将我推向地狱深渊的手!

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骨头跳出来。但这一次,恐惧没有带来瘫痪,反而像一桶滚油浇在了冰冷的恨意之上,轰然点燃了反击的本能!就在他那裹挟着风声的巨掌即将落在我脸上的千钧一发之际,我的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脚下生根般钉在原地,腰腹猛地发力拧转!握紧锅铲的手臂如同拉满的弓弦,积蓄着两世所有的怨毒和力量,借着拧腰的力道,自下而上,反手抡起!

“呜——啪!!!”

又是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重闷响!这一次,比打在张桂芬脸上时更狠,更重!

沾满油污和焦糊蛋屑的铸铁铲面,带着我全部的决绝和恨意,精准无比地、结结实实地拍在了周涛毫无防备、因愤怒而微微前倾的右脸上!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周涛那前冲的狂暴势头,被这突如其来、势大力沉的一击硬生生抽得戛然而止!他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保持着前冲挥掌的姿势,僵在了原地。右脸颊上,一个清晰无比、边缘带着焦黑油渍的方形红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浮现、肿胀起来。几滴浑浊的油星,甚至溅到了他布满血丝的眼角。

他被打懵了。彻彻底底地懵了。

那双充血的眼睛里,狂暴的怒火被一种极致的错愕和茫然所取代,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下意识地抬手,想去触碰那火烧火燎、迅速肿起的脸颊,动作僵硬而迟缓。

整个客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张桂芬刚才哭嚎的尾音还在空气中微弱地颤抖,以及锅里煎蛋彻底焦糊发出的、令人烦躁的滋滋声。

这诡异的死寂只维持了不到两秒。

“我的儿啊——!!”瘫坐在地上的张桂芬,看到儿子脸上那清晰的铲子印,像是被针扎了屁股,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那肥胖身躯爆发的速度,与她之前的哭嚎一样夸张。她脸上的痛苦和表演瞬间被一种母兽护崽般的疯狂凶戾取代,三角眼瞪得几乎要裂开,里面燃烧着要将我生吞活剥的毒火。

“小娼妇!你敢打我儿子!老娘跟你拼了!!”她尖叫着,像一颗失控的肉弹,张牙舞爪地朝我猛扑过来!长长的、带着污垢的指甲,目标直指我的眼睛和脸!那股同归于尽的疯狂劲头,比周涛刚才的暴怒更添十分狠毒!

与此同时,被那一铲子彻底抽掉理智的周涛也彻底爆发了!脸上的剧痛和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将他骨子里最原始、最暴虐的一面彻底点燃。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根本不顾及什么招式,只是凭借着男人天生的体格优势,像一头发狂的蛮牛,配合着他妈扑来的方向,红着眼朝我猛撞过来!巨大的拳头捏得死紧,带着风声砸向我的肩膀和胸口!

真正的危机,在这一刻才降临!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陷入彻底疯狂、毫无理智可言的母子二人!厨房门口空间本就狭窄,我避无可避!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前世被推下高楼时那种无处可逃的绝望感再次攫住了心脏!

不行!绝不能重蹈覆辙!重生不是为了再死一次!

就在张桂芬的指甲即将挠到我眼皮,周涛的拳头离我胸口不足半尺的瞬间,我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我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矮身!不是冲向门口,而是朝着厨房内侧、靠近冰箱的那个角落!

“哐当!”

我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冰箱门上,带来一阵闷痛。但也恰恰利用冰箱和墙壁形成的这个狭窄三角区,暂时挡住了背后和一侧可能的攻击。同时,这个动作也让张桂芬和周涛扑了个空,两人因为巨大的惯性,身体猛地撞在了一起!

“哎哟!”张桂芬被儿子结实的胳膊撞得一个趔趄。

“妈!”周涛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下,攻势被打断了一瞬。

3

就是现在!

我等的就是这电光火石间的混乱!趁着他们身形不稳、纠缠在一起的刹那,我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猫,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从冰箱和墙壁的夹角中弹射而出!目标不是他们,而是通往客厅的、相对开阔的地带!我必须拉开距离!

然而,我低估了这对母子的疯狂和配合的默契。

“想跑?!”周涛反应极快,一把推开他妈,怒吼着再次扑来,巨大的身影几乎将我完全笼罩。

“打死她!打死这个贱人!”张桂芬站稳脚跟,也尖叫着再次扑上,封堵我的另一侧退路。

真正的围殴开始了!

拳头、指甲、脚踢、撕扯……如同狂风暴雨般落在我的身上、头上!剧痛从身体的各个部位炸开!周涛的拳头像铁锤,砸在肩膀、后背,带来骨头欲裂的闷痛;张桂芬的指甲像毒蛇的獠牙,狠狠抓挠过我的手臂、脖颈,留下火辣辣的刺痛和粘腻的血痕;混乱中不知是谁的脚踹在我的小腿骨上,尖锐的疼痛让我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我拼命护住头脸,蜷缩身体,试图减少要害被攻击的面积。但对方的攻击太密集,太疯狂。我像狂风巨浪中的一叶小舟,只能被动承受着冲击。每一次沉重的击打,都让我想起前世坠楼时骨头碎裂的剧痛。屈辱、愤怒、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恐惧在血液里疯狂交织、沸腾!

眼角余光瞥见客厅沙发上,公公周建国!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但依旧站在几步开外,那双精明的眼睛透过镜片,紧紧地、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场混乱的殴打。他没有上前拉架,也没有呵斥他妻儿的暴行。他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令人心寒的冷漠观察,像是在评估一场事态的发展,权衡着利弊。甚至,在那冷漠的深处,似乎还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仿佛在无声地默许这一切的发生!前世他假惺惺的“劝架”,实则每一次都精准地偏帮,将我推向更绝望的境地!他的沉默,此刻比张桂芬的指甲和周涛的拳头更让我感到刺骨的冰冷和恶心!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被动挨打,结局只会比前世更惨!必须反击!哪怕只是争取一点点喘息的时间!

混乱中,我的脚踢到了一个东西——是刚才被周涛撞倒的垃圾桶!里面滚落出几个空罐头盒。就在周涛再次挥拳砸向我太阳穴的瞬间,我猛地弯腰,不顾背上挨了张桂芬狠狠的一抓,抓起一个沉甸甸的、边缘锋利的空鱼罐头盒,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周涛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狠狠砸了过去!

“嗖——砰!”

罐头盒没有砸中他的脸,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抬起格挡的小臂上!锋利的边缘瞬间划破了他的皮肤,留下一道不算深但立刻渗出血珠的口子!

“嘶!”周涛吃痛,动作本能地一滞,低头看向自己流血的手臂,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更深的暴怒。

“啊!我的儿!出血了!!”张桂芬看到儿子手臂上的血痕,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发出更加凄厉刺耳的尖叫,“杀人了!这个贱货要杀人啊!!老周!老周你还看着?!她要杀了你儿子啊!报警!快报警抓她!!”

报警?

这两个字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混乱剧痛的脑海!

对!报警!这正是我需要的!前世被他们哄骗着忍气吞声,错过了无数次求助的机会!这一次,我要自己把警察叫来!我要留下证据!我要让这对豺狼母子的暴行,暴露在阳光下!

趁着他们因周涛受伤而短暂分神的千分之一秒,我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像一颗被压到极限的弹簧,不顾一切地朝着客厅茶几的方向冲去!那里,我的旧手机正静静地躺在果盘旁边充电!

“拦住她!她要拿手机!”一直冷眼旁观的周建国,此刻终于发出了声音!不再是冷漠的观察,而是带着一丝急切的命令!他看出了我的意图!这个老狐狸!

周涛立刻反应过来,顾不上手臂的刺痛,怒吼着再次扑来!

张桂芬也尖叫着张开双臂,试图拦截!

晚了!

我已经扑到了茶几前!指尖在周涛的手即将抓住我头发的前一刻,抢先一步死死攥住了那个冰凉的手机外壳!巨大的惯性让我连同茶几一起被撞得移开,上面的果盘、水杯哗啦啦摔了一地!

顾不上满地狼藉和再次袭来的拳脚,我死死蜷缩身体,用后背承受着随之而来的踢打,双手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解锁屏幕,颤抖着、却无比精准地按下了那三个早已刻在灵魂里的数字——110!

“嘟…嘟…嘟…”

电话接通的忙音响起,如同天籁!

“救命!救命啊!我在枫林苑7栋1502!我老公和婆婆在打我!他们要打死我!!”我用尽胸腔里所有的力气,朝着话筒嘶声尖叫,声音因为剧痛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却带着一种濒死般的绝望和清晰!

“小贱人!你还敢报警?!!”周涛的怒吼如同惊雷在头顶炸开,他彻底疯了,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狠狠朝我握着手机的手腕劈下!试图夺走手机!

张桂芬的尖叫也达到了顶点:“把手机抢过来!摔了它!不能让她报警!!”

我死死攥着手机,像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身体拼命蜷缩,用肩膀和后背硬扛着劈头盖脸落下的拳头和抓挠。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眼前阵阵发黑,嘴里全是血腥味。但那个冰冷的手机听筒,紧紧贴在耳朵上,里面传来的接线员冷静而快速的询问声,却成了此刻支撑我唯一的信念。

“女士!女士!请保持冷静!你的地址是枫林苑7栋1502对吗?坚持住!我们立刻出警!对方有几人?有没有武器?你现在情况怎么样?”女警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带着一种能穿透混乱的镇定。

“两…两个人!我老公周涛!还有他妈妈张桂芬!在打我!用拳头…用脚踢…我公公…周建国也在…他…”我急促地喘息着,语无伦次,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话没说完,周涛的一脚重重踹在我蜷缩起来的小腿骨上,尖锐的剧痛让我眼前猛地一黑,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啊——!”

“女士?!坚持住!支援已经在路上!坚持住!”女警的声音明显急促起来。

“妈的!给我拿来!”周涛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更是急红了眼,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完全不顾后果,双手粗暴地抓住我的手腕,用蛮力死命地往外掰!指甲深深掐进我的皮肉里,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张桂芬则在一旁,一边用脚踢我的腰背,一边歇斯底里地尖叫咒骂:“警察来了也没用!家务事!家务事懂不懂?!你个搅家精!丧门星!看警察来了帮谁!我让我儿子打死你也是活该!!”

3

就在这混乱的撕扯和剧痛中,我的目光越过周涛狰狞的肩膀,死死钉在了几步之外、仿佛置身事外的周建国身上!这个老狐狸,从始至终,除了刚才那声急切的命令,依旧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动作!他只是站在那里,脸色铁青,镜片后的眼神闪烁着复杂难辨的光——有对妻儿失控的恼怒,有对我报警行为的极度不满,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算计和权衡!他在观察!他在等!等着看警察来了如何应对!等着看事情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这种置身事外的冷漠算计,比拳脚相加更让我感到彻骨的寒意和恶心!

“啊——!!”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几乎让我昏厥,周涛的蛮力大得惊人,眼看手机就要被夺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哇——呜哇——呜哇——”

尖锐、急促、划破长空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穿透阴霾的利剑,无比清晰地穿透了窗户,传入了这间充斥着暴力和咒骂的客厅!

那声音,如同天籁!

周涛掰扯我手腕的动作,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僵住了!他脸上狂暴的戾气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猝不及防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所取代。

张桂芬踢打的动作也瞬间停住,尖利的咒骂卡在喉咙里,她惊疑不定地扭头看向窗户,肥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恐惧。

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周建国,身体也明显地震了一下,脸色“唰”地变得极其难看,那副精于算计的冷漠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警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最终停在了楼下。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客厅里只剩下我们几人粗重不一的喘息声,以及那如同丧钟般回荡在每个人耳边的警笛尾音。

“砰!砰!砰!”

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警察!开门!”门外传来威严而洪亮的男性声音。

死寂。

周涛下意识地松开了钳制我的手,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暴怒的赤红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种茫然的苍白和掩饰不住的慌乱。他看向他妈,又看向他爸,眼神里充满了求助和不知所措。

张桂芬更是彻底慌了神,刚才的嚣张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肥胖的身体微微发抖,眼神躲闪,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不敢出声,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她下意识地想去拉儿子,却被周涛烦躁地甩开。

周建国的反应最快。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脸上的惊怒,迅速换上了一副焦急担忧的表情,几步抢到门边,声音带着刻意的急促和恳切:“来了来了!警察同志!快请进!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小两口闹点矛盾,惊动你们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打开了防盗门锁。

门被从外面推开。

两名身着笔挺制服的民警站在门口,表情严肃,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扫过一片狼藉的客厅——翻倒的垃圾桶、摔碎的果盘和水杯、散落一地的杂物,还有瘫坐在地上、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脸上手臂上带着明显抓痕和红肿、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的我。

“怎么回事?”为首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国字脸的警官,眉头紧锁,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直接落在我身上,“刚才是谁报的警?说有人家暴?”

“是她!警察同志!”张桂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瞬间戏精附体,指着我就开始哭嚎,声音凄惨无比,脸上挤出夸张的泪水(虽然一滴都没有),“是我这个儿媳妇!她发疯了啊!一大早我让她做早饭,她嫌我老婆子啰嗦,上来就拿锅铲打我啊!你们看看我这脸!被她打的!”她指着自己那半边还红肿着、印着油污的脸颊,又指着周涛手臂上那道被罐头盒划破的、此刻已经凝血的细长口子,“她还拿东西砸我儿子!都出血了!警察同志,你们可得给我们做主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这贱货她……”

“警察同志!”周建国立刻上前一步,恰到好处地打断张桂芬过于情绪化的表演,脸上堆满了无奈和痛心疾首的表情,语气沉重,“唉,让您见笑了。我是孩子他爸。家里这点丑事…唉!小两口闹别扭,拌了几句嘴,我这个儿媳妇脾气是有点急,推搡了她婆婆一下,她婆婆也是气急了说话不好听……涛子这孩子也是,护母心切,可能动作大了点…你看这…家务事,家务事,惊动你们实在是不好意思。”他一边说,一边侧身让开,试图将警察的注意力引向地上的狼藉,暗示这只是普通的家庭纠纷。

周涛也反应过来,连忙收起脸上的戾气,努力挤出一点“委屈”和“懊悔”的表情,配合着他爸的话,低着头,瓮声瓮气地说:“警察同志,对不起,是我一时冲动,没控制住脾气…我就是看我妈被打,急昏头了…我们没想怎么样,就是…就是吵得凶了点。”

一家三口,配合默契,瞬间将一场凶残的围殴,轻描淡写成了一场因“小矛盾”引发的“推搡”和“冲动”。

然而,地上触目惊心的狼藉,我身上那无法作假的伤痕——手臂上被抓挠出的道道血痕,脖颈间清晰的指甲印,嘴角干涸的血迹,凌乱头发下额角迅速肿起的青紫大包,还有蜷缩在地上抑制不住的身体颤抖和痛苦喘息——这一切,无声却无比有力地戳穿了他们拙劣的谎言。

国字脸警官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我身上那无法作假的伤痕和凌乱现场扫过,最后落在周家三人那急于辩解、明显带着表演痕迹的脸上。他浓黑的眉毛紧紧锁成一个川字,眼神锐利如刀锋,透着一股洞穿人心的寒意。

“家务事?”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重量,让客厅里虚假的哭诉瞬间低了下去,“打成这样,叫家务事?”他下巴朝我的方向抬了抬,“她身上这些伤,你们自己看看!这叫‘推搡一下’?这叫‘吵得凶了点’?”

张桂芬还想狡辩,被警官凌厉的目光一扫,剩下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周建国脸上的“痛心疾首”僵了一下,随即堆起更深的无奈:“警察同志,您看,这…这确实是我们的错。我们认错!我们愿意调解!孩子还小,不懂事,闹成这样,我们做长辈的也有责任……”

“责任?”国字脸警官打断他,语气更冷,“责任是你们现在该负的吗?伤者现在需要救治!需要验伤!”他不再理会周建国的狡辩,直接对旁边的年轻警员命令道:“小刘,马上联系120,送这位女士去医院验伤!同时,现场拍照固定证据!垃圾桶、碎玻璃、地上的痕迹,还有她身上的伤,一处不落,全部拍下来!”

“是!陈队!”年轻警员小刘立刻拿出执法记录仪和相机,开始专业地记录现场。

“警察同志!不用去医院!真的不用!”周建国急了,上前一步试图阻拦,“都是皮外伤,家里擦点药就好了!我们自己处理,我们自己处理就行!别浪费公共资源……”他深知一旦验伤,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皮外伤?”陈警官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指着蜷缩在地、因为剧痛而微微抽搐的我,“你看她像没事的样子吗?这是强制程序!为了明确伤情,保护受害者的合法权益!让开!”最后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周建国被陈警官的气势所慑,僵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阻拦的话。

4

张桂芬彻底慌了神,看着警察拍照,看着小刘打电话叫救护车,她终于意识到事情完全超出了她的掌控。她猛地扑向周涛,抓住儿子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涛子!涛子你说句话啊!不能去医院!不能让他们把你妈抓走啊!我们赔钱!我们给她赔钱还不行吗?!”

周涛也慌了,他求助地看向他爸,又看向陈警官,语无伦次:“警察同志,我…我们错了!我们认错!我们赔礼道歉!多少钱我们都赔!别…别抓我妈…别把事情闹大行不行?求您了!”

“现在知道求了?打人的时候想什么去了?”陈警官不为所动,声音冷硬如铁,“打人犯法!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是赔点钱就能糊弄过去的!有什么话,等伤情鉴定结果出来再说!现在,伤者优先!”

就在这时,救护车的鸣笛声也由远及近地响起,停在了楼下。

两名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快速上楼。在警察的协助下,他们小心地将几乎无法自己站立的我扶上担架。身体每一处被触碰都带来尖锐的刺痛,但我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再发出一丝痛哼。在被抬出那扇如同地狱之门的家门时,我艰难地转过头,目光越过医护人员的身影,冰冷地、带着一丝刻骨的嘲弄,扫过门口那三个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人。

周涛脸色煞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张桂芬肥胖的身体筛糠般抖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惶和怨毒。而周建国,站在最后面,镜片后的眼神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那里面不再是算计,而是被彻底打乱计划的恼怒和一丝冰冷的审视。

他们的狼狈和恐惧,如同最甘美的毒药,暂时麻痹了我身上的剧痛。我知道,这只是开始。但第一步,我成功地跨出了这个地狱!并且,将他们牢牢地钉在了施暴者的耻辱柱上!

担架被抬下楼梯,救护车刺眼的蓝光在清晨的薄雾中旋转。身体的剧痛一阵阵袭来,意识在疼痛和警笛的嗡鸣中有些模糊。但我用指甲死死掐进掌心,用那点尖锐的刺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不能昏过去。绝对不能。接下来每一步,都至关重要。

市人民医院急诊科的灯光白得刺眼,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呛人。我被推进处置室,护士动作麻利地剪开我身上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衣服。当布满青紫、血痕和肿胀的皮肤彻底暴露在无影灯下时,连见惯了伤痛的医生也微微蹙起了眉头。

“多处软组织挫伤,皮下大面积瘀血,手臂、颈部多处抓伤深及真皮层,额角头皮血肿,疑似轻微脑震荡…小腿胫骨处压痛明显,需拍片排除骨裂可能。”医生一边检查,一边冷静地口述着,旁边的护士飞快记录。“报警了是吧?伤情报告我们会如实出具。”

“谢谢医生。”我哑着嗓子说,声音因为疼痛而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陈警官和小刘警员一直守在处置室外。当医生拿着初步的伤情记录和需要进行的检查单出来时,陈警官的脸色更加凝重。他接过记录仔细看了看,然后走到我担架床边。

“苏晚女士,”他的语气比之前多了几分郑重,“你的伤情初步判断构成轻微伤,具体等级需等最终报告。根据现场情况和初步验伤结果,你丈夫周涛、婆婆张桂芬涉嫌故意伤害。我们依法需要对他们进行传唤,带回派出所做进一步调查。你这边,需要配合我们做详细的笔录,把你遭遇家暴的详细过程,包括这次事件的始末,全部如实告诉我们。这很重要,关系到后续的处理。”

“我明白,警官。”我点点头,牵扯到颈部的伤口,疼得吸了口冷气,但眼神异常坚定,“我会配合。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

陈警官点点头,示意小刘开始做笔录。

冰冷的金属担架床硌着骨头,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回到那个噩梦般的早晨,回到前世死亡的那一刻。声音因为虚弱而断断续续,却努力保持着条理清晰。从婆婆张桂芬那一巴掌开始,到周涛的狂暴殴打,张桂芬的撕扯抓挠,公公周建国的冷漠旁观……再到我情急之下的反抗,混乱中的报警……每一个细节,每一次辱骂,每一处击打带来的痛楚,都如同慢镜头般在我口中重现。

说到最后,我顿了顿,睁开眼,看向陈警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警官,这不是第一次。从结婚开始,这样的事就经常发生。推搡、打骂、侮辱…只是以前,我…我都忍了。” 我微微侧过脸,让灯光清晰地照在额角那个青紫的大包和嘴角的血迹上,“但这次,他们是真的想打死我。我婆婆掐着我的脖子,我老公的拳头像铁锤一样砸下来…我感觉自己要死了。”

陈警官和小刘记录的动作都顿住了。陈警官的眼神锐利如刀:“以前也有?有证据吗?照片?录音?病历?”

我苦涩地摇摇头,眼中适时地泛起一层水光,不是因为委屈,而是为了强化受害者的无助形象:“没有…他们打人很有‘分寸’,不会留下太明显的证据,而且每次打完…我婆婆就哭天抢地说我不孝,我公公就出来和稀泥,说家务事闹出去丢人…周涛事后也会假装道歉…我…我是孤儿,无依无靠,就…就信了他们的鬼话,觉得忍忍就过去了……” 眼泪顺着肿胀的脸颊滑落,滴在白色的床单上,“直到今天…他们差点真的杀了我。要不是我拼命护住头,又砸了那个罐头盒争取了点时间…要不是你们及时赶到……” 我哽咽着,说不下去,身体因为后怕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份颤抖,一半是表演,一半却是真实的创伤应激反应。前世坠楼的冰冷和粉身碎骨的剧痛,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回涌。

陈警官沉默地看着我,锐利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许久,似乎在判断我话语的真伪。最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情况我们了解了。苏女士,你放心,法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施暴者。你现在安心治疗,配合检查。派出所那边,我们会依法处理。”

冰冷的X光机,嗡嗡作响的CT仪,医生按压伤处带来的尖锐疼痛……整个上午,我像一件破损的物品,在各种仪器和检查中穿梭。身体的每一处伤痛都被清晰地记录在案,形成一份份客观、冰冷的医学报告。每一份报告递到我手上,看着上面那些“皮下瘀血”、“软组织挫伤”、“头皮血肿”、“多处浅表皮肤损伤”等专业术语,都像是在我复仇的天平上,增加了一枚沉重的砝码。

5

下午,我被转到了留观病房输液消炎。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药液滴落的细微声响。身体疲惫到了极点,但精神却异常亢奋。我知道,派出所那边,此刻必然上演着一场“精彩”的戏码。

果然,临近傍晚,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进来的是小刘警员,他身后跟着的,是脸色灰败、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周建国。

“苏晚女士,”小刘警员公事公办地说,“周涛和张桂芬因涉嫌故意伤害,目前已被依法拘留。周建国先生作为家属代表,想和你谈谈调解赔偿的事情。”

周建国立刻上前一步,脸上挤出那种我熟悉无比、此刻却显得无比虚伪的“沉痛”和“关切”:“小晚啊…你…你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唉!造孽啊!真是造孽!”他搓着手,仿佛痛心疾首,“涛子和他妈…他们真是猪油蒙了心!做出这种混账事!爸…叔叔替他们给你赔罪了!” 他作势要鞠躬。

我靠在病床上,冷冷地看着他表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没有打断他。

周建国见我不为所动,尴尬地直起身,脸上的“沉痛”迅速切换成了“无奈”和“为你着想”:“小晚啊,你看这事闹的…派出所那边说了,涛子和他妈这个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按程序走,他们俩可能都要面临治安拘留,甚至…更严重。这要是留了案底,他们这辈子可就毁了!涛子的工作…你婆婆那么大年纪了…唉!”

他叹了口气,观察着我的反应,见我依旧面无表情,才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虚伪:“小晚,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千错万错都是他们的错!这样,我们认罚!我们赔钱!只要你肯签个谅解书,跟警察同志说这是家庭矛盾,你一时冲动也动了手…我们愿意补偿!你要多少,开个价!只要我们能拿出来,绝不含糊!你看,毕竟夫妻一场,真闹到那一步,对谁都不好看,是不是?家和万事兴啊……”

“家和万事兴?”我终于开口了,声音因为虚弱而沙哑,却像冰锥一样冷硬锐利,直接刺穿了周建国虚伪的面具。我缓缓抬起扎着针头、布满青紫和针孔的手,指向自己额角刺目的血肿,再指向脖颈间清晰的抓痕,最后落在打着点滴、缠着纱布的手臂上,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伤口,带来尖锐的痛楚,但我毫不在意,只是死死地盯着周建国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

“周建国,”我直呼其名,不再带一丝一毫的敬意,“你看着我身上的伤,看着你儿子和你老婆留下的这些‘纪念品’,你还能舔着脸跟我说‘家和万事兴’?你们一家三口合伙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家和万事兴’?你老婆骂我丧门星、小娼妇,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的时候,‘和’在哪里?‘兴’在哪里?!”

我的声音不高,却因为压抑到极致的恨意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向周建国。

周建国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虚伪的关切彻底崩塌,只剩下被戳穿的难堪和恼怒。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被我接下来的话堵得死死的。

“调解?赔偿?”我扯了扯肿胀破裂的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讥讽的笑,“可以啊。”

周建国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

“但条件,我说了算。”我盯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在宣读判决书,“第一,离婚。立刻,马上。第二,房子,车子,婚后财产,依法平分。该我的一分都不能少。第三,我和周涛名下的所有存款,无论多少,全部归我,作为你们一家三口对我这些年精神肉体双重伤害的赔偿!并且,必须白纸黑字,签下放弃所有存款的书面协议!”

“什么?!”周建国失声叫了出来,脸上伪装的表情彻底碎裂,只剩下震惊和难以置信,“存款全给你?这…这不可能!那是涛子辛辛苦苦攒下的……”

“辛辛苦苦攒下的?”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牵动伤口,疼得抽了口气,眼神却更加冰冷,“周建国,收起你那套!周涛一个月挣多少?他往家里交过一分钱吗?家里开销、你老婆打麻将输的钱、你们老两口时不时要的‘孝敬’,哪一笔不是我苏晚起早贪黑挣来的?!那些存款里,一大半是我的血汗钱!你们一家吸我的血,还要我的命!现在跟我说不可能?”

我猛地拔高声音,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行!那就不用谈了!让法律来判!故意伤害致人轻微伤,证据确凿,你儿子和你老婆,等着蹲拘留所吧!案底?工作?呵,那都是轻的!我会请最好的律师,告到底!让你们看看,把我苏晚当傻子、当沙包的下场是什么!看看法律到底向着谁!”

我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回荡,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和笃定。周建国被我眼中那毫不掩饰的仇恨和鱼死网破的决心彻底震住了。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恐惧。他丝毫不怀疑我真会这么做。他太了解我这个“孤儿”的执拗,以前是傻,现在是被逼到了绝路的疯狂!

“你…你……”他指着我,手指都在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引以为傲的算计、权衡,在这一刻被彻底击溃。他明白,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眼神却像狼一样的女人,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苏晚了。她手里握着足以让他儿子和老婆进去的铁证!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无法想象儿子留案底、老婆被拘留的场景!那对他们家来说,简直是天塌了!工作?名声?全完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药液滴落的声音,如同催命的鼓点。

周建国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内心在进行着疯狂的挣扎。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肩膀颓然地垮塌下来,整个人瞬间佝偻了许多。他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灰败的妥协和深不见底的怨毒。

“……好。”这个字,像是从他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屈辱,“存款…都归你。协议…我们签。”

他猛地转头,不再看我,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让他崩溃。他对门口的小刘警员嘶哑地说:“警察同志…麻烦…麻烦给我纸笔。”

当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A4纸递到周建国颤抖的手中时,病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他握着笔,笔尖悬在纸的上方,剧烈地颤抖着,迟迟无法落下。那笔仿佛有千斤重,每一秒的迟疑都像是在凌迟他的自尊和算计。他佝偻着背,额角渗出的冷汗在灯光下闪着细密的光,脸色灰败得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来。

“爸!不能签!那是我的钱!我的钱啊!!”周涛的声音仿佛还在他耳边嘶吼,那是昨天在派出所冰冷的铁栏杆后面,儿子抓狂绝望的咆哮。

“老周!签了我们就全完了!一分钱都没了!那个丧门星会卷走所有的!”张桂芬哭天抢地的嚎叫也如同魔音灌耳。

他何尝不知道?签下这份放弃所有存款的协议,就等于亲手把周家这些年从我身上榨取的最后一点油水,拱手送回!这比割他的肉还疼!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更是对他周建国几十年“治家有方”权威的彻底否定和羞辱!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病床上那个身影。我静静地靠在床头,脸上没有胜利的得意,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冷漠和疲惫。额角的血肿、脖颈的抓痕、手臂的淤青,在惨白的灯光下触目惊心。这些伤痕,此刻不再是软弱可欺的证明,而是一把把无形的尖刀,抵在他的咽喉,逼着他屈服。

签了,周涛和张桂芬或许能免去牢狱之灾,但周家将彻底失去经济来源,名声扫地。

不签?以这个疯女人现在的狠劲,她绝对会告到底!儿子留案底,老婆被拘留,工作丢了,名声臭了……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6

周建国猛地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如同拉风箱般发出嗬嗬的声响。再睁开时,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只剩下被碾碎后的灰烬和一种认命般的怨毒。他不再犹豫,或者说,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那支颤抖的笔尖,终于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绝望,狠狠地戳在了纸面上。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死寂的病房里异常清晰。周建国佝偻着背,每一个字都写得极其用力,仿佛要将所有的屈辱和愤怒都灌注到笔尖,穿透纸张。他签下的不是名字,而是周家在我这个“血包”身上敲骨吸髓时代的终结符。

“兹声明人周涛(身份证号:XXXXXXXXXXXXXXX)、张桂芬(身份证号:XXXXXXXXXXXXXXX),自愿放弃与苏晚(身份证号:XXXXXXXXXXXXXXX)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夫妻名下所有银行账户(包括但不限于XX银行尾号XXXX、XXXX银行尾号XXXX……)内之全部存款,总计金额以实际账户余额为准。该存款所有权及支配权完全、无条件归苏晚个人所有。声明人对此无任何异议,永不追索。特此声明。”

落款处,是周建国代替周涛和张桂芬签下的歪歪扭扭、却透着无尽怨毒的名字,以及他自己的名字作为“见证人”和“担保人”。最后,他哆嗦着从口袋里摸出沾着油污的印泥盒,重重地按下了三个鲜红刺目的指印——周涛的、张桂芬的(由他代按)、还有他自己的。

每一个指印,都像是一滴心头血,狠狠地摁在了那张决定命运的纸上。

周建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签完最后一个字,摁完最后一个指印,整个人彻底脱力,拿着那张纸的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他死死地盯着那几行字和那三个刺目的红指印,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小刘警员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接过那张还带着体温和怨气的声明书,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走到我的床边,将声明书递给了我。

我没有立刻去接。目光缓缓扫过那张薄薄的纸,扫过上面那三个代表着屈辱、怨恨和彻底切割的名字,扫过那三个如同泣血般的鲜红指印。最后,我的视线定格在周建国那张灰败绝望的脸上。

几秒钟的沉默,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病房里只剩下三个人压抑的呼吸声。

然后,我抬起那只没有扎针、却依旧布满青紫和细小伤口的手,稳稳地、缓慢地、带着一种宣告仪式般的力量,接过了那张声明书。

纸张入手,带着一点微弱的体温和油墨的味道。很轻,很薄。但在我手中,却重如千钧。

它不仅仅意味着那笔被周家觊觎、最终也由他们亲手“放弃”的存款。它更是一张通行证,一张斩断与这个吸血家庭一切纽带的判决书!是我用一身的伤、用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为自己搏杀出来的一条生路!

指尖传来纸张特有的、略带粗糙的触感。我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在那些打印的条款和那三个鲜红的指印上。周建国那歪斜的签名,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潦草和怨愤,每一个笔画都像是在无声地诅咒。

很好。诅咒吧。怨恨吧。

从今往后,你们的怨恨和诅咒,将是我新生的背景音。而你们,将永远困在失去金钱、失去颜面、失去我这个“血包”的泥潭里,互相撕咬,不得超生。

我抬起头,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我将那张声明书小心地对折,再对折,动作缓慢而珍重,仿佛在折叠一件稀世珍宝。然后,我把它紧紧地、紧紧地攥在了手心。纸张的边缘硌着掌心的嫩肉,带来一丝轻微的刺痛,但这痛感却让我感到无比的真实和安心。

“警官,”我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病房里令人窒息的死寂。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与冰冷,“我同意出具谅解书。前提是,他们必须履行这份声明书的所有内容。并且,尽快配合办理离婚手续。房子、车子,依法分割。存款,按协议归我。”

小刘警员点点头,公事公办地记录着:“明白。苏晚女士,你的要求我们会记录在案,并监督执行。关于离婚和财产分割的具体事宜,属于民事范畴,你们可以自行协商或通过法院诉讼解决。这份声明书具有法律效力,可以作为重要证据。”

周建国听到“谅解书”三个字,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灰败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活气,但那活气里没有感激,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沉的怨毒。他不敢再看我,也不敢再看那张声明书,只是低着头,对着小刘警员的方向,声音干涩嘶哑:“谢…谢谢警官…我们…我们一定配合…一定配合办手续…”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消失在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目光转向窗外。天已经彻底黑透了,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勾勒出冰冷而繁华的轮廓。病房的玻璃窗上,映出我此刻狼狈不堪的倒影——乱发,伤痕,肿胀的脸颊,还有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

那里面,再也没有了前世的恐惧和绝望。

取而代之的,是浴火重生后的冰冷,和一种挣脱枷锁、即将展翅高飞的、近乎冷酷的平静。

7

一个月的时光,在紧张有序的离婚拉锯战和身体缓慢的恢复中,如同指间流沙,悄然滑过。

周家那三口人,如同被霜打蔫的茄子,彻底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张桂芬脸上被锅铲抽出的印子消了,但那股刻在骨子里的怨毒却更深了,每次在居委会或者民政局狭路相逢,她都用那双淬了毒似的三角眼死死剜着我,嘴唇无声地翕动,不用猜也知道在咒骂什么。只是那眼神深处,除了怨毒,更多了几分掩饰不住的惊惧。周涛则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整个人颓丧阴郁,胡子拉碴,眼神躲闪,偶尔与我对视,里面充满了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怨恨,有不解,更多的是被我那决绝反击和手中那份放弃存款声明所震慑的后怕。至于周建国,这个老狐狸彻底收起了所有的伪善,每次见面都冷着一张脸,眼神阴鸷得像毒蛇,仿佛在无声地计算着如何报复,却又忌惮着我手中那份声明书和随时可能反悔的“谅解书”,只能将所有的不甘和怨毒死死压在心底,憋得他脸色铁青。

财产分割像一场无声的战役。房子是婚后共同财产,那套承载了我无数血泪和窒息记忆的老旧三居室;车子是周涛婚前买的,但婚后共同使用。我聘请的律师寸土不让,依据法律条文据理力争。周家虽然百般不情愿,但在那份放弃存款的声明书和我随时可能反悔追究刑责的双重压力下,最终只能像被拔了牙的老虎,不甘不愿地在离婚协议和财产分割协议上签了字。

最后房子还是给他,但周涛需要一次性支付我全部房款。那辆开了几年的代步车,也按折旧后的价值,他需要补给我差价。

当那本印着烫金国徽的暗红色离婚证终于拿到手时,我站在民政局门口炽热的阳光下,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光滑的封面。没有预想中的狂喜,也没有解脱后的虚脱。只有一种深沉的、尘埃落定的平静,如同暴风雨过后,海面重归的深邃与辽阔。

从此,我与那个名为“家”的泥潭,再无瓜葛。

回到暂时租住的狭小单间,我反锁上门,拉上厚重的窗帘,将喧嚣的世界隔绝在外。房间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和我自己清晰的心跳声。我走到床边,蹲下身,从床底最深处拖出一个不起眼的旧行李箱。密码锁咔哒一声弹开,里面没有衣物,只有一些零散杂物。我拨开上面的一层旧报纸,手指触到了一个硬质的、方方正正的塑料壳。

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将它拿了出来。那是一张崭新的、印着喜庆红色图案的卡片——一张福利彩票。

彩票静静躺在我的掌心,在昏暗的光线下,那组数字——“01、07、13、22、28、30+08”——仿佛带着某种灼人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卡片,烙印在我的皮肤上,直抵灵魂深处。

01,是我们公司团建初次相遇的日子。

07,是他第一次笨拙地送我玫瑰的日子。

13,是那个充满谎言和算计的结婚纪念日。

22、28、30……每一个数字,都曾是我在这段绝望婚姻里,用来自我安慰的、关于“爱情”的可怜幻想。我甚至记得,前世被推下高楼的前一刻,我口袋里也揣着这张寄托了我最后一丝可悲希望的彩票。

多么讽刺!多么残酷!

前世,它是我愚蠢幻想的墓志铭。今生,它却成了我斩断过去、开启新生的钥匙!用这串由谎言和痛苦编织的数字,去换取真正的自由和未来!

我将彩票紧紧贴在胸口,感受着那纸张下仿佛搏动着的、滚烫的生命力。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混杂着重生、复仇、解脱和巨大命运转折带来的、无法言喻的洪流。泪水滚烫,冲刷着脸上的伤痕,带来微微的刺痛,却奇异地缓解了心口那积压了两世的巨石般的沉重。

我无声地哭泣着,身体因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颤抖。直到泪水流干,只剩下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

第二天清晨,我戴上宽檐帽和墨镜,将大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下,走进了市福利彩票发行中心。巨大的电子屏上,红色的开奖公告无声地滚动着。

“第XXXXXX期双色球开奖结果:红球:01、07、13、22、28、30;蓝球:08。一等奖1注,单注奖金:10,000,000元……”

公告牌下,零星站着几个人,对着屏幕指指点点,发出或羡慕或遗憾的叹息。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那个穿着普通、帽檐压得很低的身影。

我将那张承载着两世血泪的彩票,连同身份证一起,平静地递进了兑奖窗口。

工作人员接过彩票,熟练地在机器上扫描。几秒钟后,她抬起头,脸上职业性的平静瞬间被一种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激动取代!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瞪大了眼睛看向我,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天…天啊!女士!是您?!一等奖!一千万!!”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兑奖大厅里,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周围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聚焦过来!震惊、羡慕、难以置信、甚至贪婪……各种复杂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射线,几乎要将我穿透!

我藏在墨镜后的眼睛平静无波,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疏离和疲惫:“嗯,是我。麻烦尽快办理手续。”

接下来的流程,如同在梦中。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进入VIP室,签署一堆保密协议和领奖文件,接受中心安排的简单采访(,然后,在一队安保人员的严密护送下,通过特殊通道离开。

当那张印着天文数字的现金支票最终稳妥地存入我新开设的银行账户时,当手机短信提示那笔巨款已经到账的清脆铃声响起时,我坐在银行VIP室柔软的真皮沙发上,隔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望着外面川流不息的车流和芸芸众生。

阳光透过玻璃,暖洋洋地洒在身上。账户里那一长串冰冷的数字,此刻却散发着足以融化一切寒冰的温度。前世被推下高楼时那彻骨的冰冷和粉身碎骨的剧痛,周涛一家狰狞的嘴脸,张桂芬刻薄的咒骂,周建国阴冷的算计……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温暖的阳光下,在这笔足以买断一切屈辱和恐惧的巨款面前,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淡化,最终只剩下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属于过去的噩梦。

没有狂喜,没有尖叫。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大地般厚重坚实的平静。这平静之下,是斩断所有枷锁后的自由,是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是再也不必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的底气。

8

走出银行大门,七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有些刺眼。我抬手,轻轻摘掉了帽子和墨镜,让阳光毫无保留地照耀在脸上。额角的青紫已经消退了大半,留下淡淡的黄印,嘴角的伤痕也结了痂。这些伤痕,不再是耻辱的标记,而是我浴火重生的勋章。

我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打车前往本市最高端的房产销售中心。

“您好,女士,请问想看什么样的户型?”穿着精致套裙的销售顾问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完美笑容,目光不着痕迹地快速扫过我身上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普通的T恤。尽管她极力掩饰,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评估和淡淡的疏离,依旧被我敏锐地捕捉到了。

“别墅。”我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现房。位置安静,私密性好,视野开阔。预算,”我微微停顿了一下,迎上她因为“别墅”二字而微微睁大的眼睛,清晰地吐出两个字,“不限。”

销售顾问脸上的职业笑容瞬间凝固了半秒,随即如同春日融冰般迅速化开,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和恭敬,那点疏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近乎谄媚的殷勤:“好的!尊贵的女士!您这边请!我们这里有几套顶级的湖景独栋别墅,都是现房精装,拎包入住!我带您去贵宾室详谈!小张!快!给这位女士倒杯最好的蓝山咖啡!”

巨大的沙盘模型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勾勒出依山傍水的理想栖居图景。销售顾问口若悬河,极力推荐着位置最佳、面积最大、装修最奢华的那几套。她的声音热情洋溢,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对成交的渴望。

我的目光却越过那些富丽堂皇的模型,落在沙盘边缘,一个相对低调、却紧邻着一小片原生湿地和开阔草坪的独栋模型上。它不像其他几套那样张扬地占据着视野最好的山头,而是巧妙地隐在一片绿意之后,自带一个视野开阔的露台。

“这套,带我去看看。”我的手指,轻轻点在了那个模型上。

销售顾问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被更专业的热情掩盖:“好的女士!这套也非常棒!闹中取静,私密性极佳!湿地景观独一无二!我马上安排看房车!”

当看房车驶入那个名为“云栖湿地”的高端别墅区,当那栋灰白色现代风格、线条简洁流畅的三层建筑真实地呈现在眼前时,我知道,就是这里了。

没有随销售顾问进入室内参观那些奢华的装潢和智能家居。我只是独自一人,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踏上二楼那个宽阔的露天观景平台。

平台视野极佳。前方,是城市精心保留下来的一片原生湿地,芦苇随风起伏,水鸟悠然掠过水面,在夕阳的余晖下泛起金色的涟漪。更远处,是城市错落的天际线,华灯初上,勾勒出繁华的轮廓。湿润清新的空气带着草木的芬芳扑面而来,瞬间涤荡了肺腑间积郁的浊气。

我扶着冰凉的玻璃栏杆,极目远眺。

夕阳熔金,将天边染成一片壮丽的橘红。脚下的湿地公园宁静如画,水波粼粼,倒映着漫天霞光。更远处,城市璀璨的灯火如同星河倾泻,无声地宣告着夜晚的繁华。

这辽阔的视野,这清新的空气,这绝对的、无人打扰的宁静……与前世那个充满油烟、咒骂和暴力的窒息厨房,与那个最终将我吞噬的十五楼窗口,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强烈反差。

风吹拂起我额前散落的碎发,带来一丝凉爽。我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自由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连同这重获的新生,一起深深地刻入肺腑,融入血液。

身体里,那积压了两世的沉重枷锁,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怨恨,在这辽阔的天地间,在这无价的自由面前,终于被彻底地卸下、碾碎,随风散去。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执拗地震动起来。

嗡嗡…嗡嗡…

震动声在空旷的露台上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令人不悦的穿透力,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我微微蹙眉,没有立刻去接。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沉入地平线,天空被深邃的靛蓝色浸染,城市的灯火更加璀璨夺目。晚风吹过湿地的芦苇丛,发出沙沙的轻响。

手机持续地震动着,仿佛电话那头的人有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屏幕上,没有存储名字,但那串号码,早已如同烙印般刻在我的记忆深处——那是周涛的手机号。

前世坠楼前,他最后打给我的,也是这个号码。假惺惺地问我“领到奖金了吗?路上小心点”,声音里却压抑不住贪婪的兴奋。那声音,和此刻手机震动带来的烦躁感,奇异地重叠在一起,瞬间将我拉回那个冰冷绝望的瞬间。

一股冰冷的戾气,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升腾而起。

震动终于停了。露台恢复了短暂的宁静。

然而,仅仅过了不到十秒,那令人厌烦的嗡嗡声再次响起,更加急促,更加执拗。

我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在暮色中亮着幽光,那串数字如同毒蛇的信子,无声地挑衅着。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微微停顿。

然后,我划开了接听键,将冰凉的手机贴到耳边。

我没有说话。听筒里传来几秒压抑的电流杂音,紧接着,是周涛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不再是曾经的暴躁和命令,也不是后来在警局和离婚时的颓丧阴郁,而是刻意放低的、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试探、不甘和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近乎卑微的祈求。

“喂…苏晚?是…是我。”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喉咙里卡了沙子,“你…你最近…还好吗?”

我没有回答。晚风吹过露台,带来远处湿地模糊的水声。

电话那头的沉默似乎让他更加不安。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声音听起来更“自然”一点,但那刻意放软的语调,反而显得更加虚伪和生硬。

“那个…房子和车子的钱,我已经打到你卡上了…收到了吧?”他顿了顿,似乎在等待我的回应,或者至少是一声确认的“嗯”。

回应他的,依旧只有沉默,和听筒里细微的风声。

周涛的呼吸明显加重了,带着一种被无视的焦躁。他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或者说,终于按捺不住心底那疯狂滋长的贪婪和妄想,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理直气壮的质问,撕破了刚才那层虚伪的温情面纱:

“苏晚!我听说…你是不是中大奖了?!中了彩票?!一千万?!是不是真的?!”

他的语气急促,充满了急切和一种近乎笃定的贪婪。仿佛那笔钱,天生就该有他的一份。

“我告诉你!那笔钱!那是我和你婚姻存续期间买的彩票!那是夫妻共同财产!!”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某种自以为是的“法理”而变得尖利起来,试图用音量来掩盖心虚,“你别以为离婚了就能独吞!法律上那是有我一半的!你必须分给我!分给我们家!听到了没有?!!”

他终于图穷匕见,撕下了所有伪装,露出了贪婪无耻的獠牙。即使到了这一步,即使亲手签下了放弃所有存款的声明,即使刚刚支付了房产的最后一笔款项,在听到那笔横财的传闻时,他和他背后那个贪婪的家庭,依旧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鬣狗,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妄图再撕下一块肉!

9

露台上,晚风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我拿着手机,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远方那片被城市灯火点亮的繁华之上。璀璨的光河无声流淌,勾勒出冰冷而壮丽的轮廓。周涛那歇斯底里、充满贪婪和威胁的叫嚣,透过听筒传来,却显得如此遥远,如此渺小,如同脚下湿地中一只聒噪的夏虫。

嘴角,缓缓地、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把淬了寒冰、锋利无匹的弯刀。

我微微侧过头,将手机听筒靠近唇边,确保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传递过去。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平静,却如同极地冰川下涌动的寒流,瞬间冻结了电话那头所有的叫嚣。

“周涛。”

我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如同法官在宣读一个早已定论的判决。

“你听好了。”

“那笔奖金,”我微微停顿,每一个音节都像冰珠砸落玉盘,清晰、冰冷、带着碾碎一切幻想的重量,“是我,苏晚,在和你周涛解除所有法律关系之后,凭借我自己的运气,合法取得的个人财产。”

“它和你,和你那个只会吸血的妈,和你那个精于算计的爸……”

“和你们那个令人作呕的家……”

“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晚风似乎更猛烈了些,吹得我额前的碎发拂过脸颊。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周涛急促的呼吸声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空白。

我微微仰起头,感受着夜风带来的自由气息,看着天幕上悄然浮现的几颗星辰。然后,对着那片无声的空白,对着电话那头那个被贪婪和妄想钉在原地的男人,轻轻地、却又如同宣告般,吐出了最后两个字:

“懂吗?”

没有等待任何回答,也不需要任何回答。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一划。

“嘟——”

通话切断的忙音,干脆利落,如同斩断最后一丝腐朽的藤蔓。

我将手机随手放在冰凉的玻璃栏杆上,不再看它一眼。

夜风浩荡,吹散了最后一丝阴霾。

更新时间:2025-07-07 09:45:24

上一章 继续阅读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