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似乎渗进了骨头缝里,秦圣缩在出租屋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裹着薄得透光的被子,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窗外,城市的霓虹被厚重的雨幕晕染成模糊的光团,像鬼魅的眼睛。
老乞丐那双锐利冰冷的眼睛,那嘶哑如同诅咒的低语,还有掌心那瞬间刺骨的寒意和诡异的吸力…
每一个细节都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反复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猛地翻了个身,劣质床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幻觉…肯定是太累了,压力太大…”
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试图说服自己。
可右手掌心残留的那种冰冷粗糙的触感,却无比真实。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石头的沉重。
甩掉了。
对,甩在那片肮脏的积水里了。
他应该庆幸,应该把那邪门的东西彻底忘掉。
可心底那股莫名的、沉甸甸的失落感,像块浸了水的破布,堵在胸口,闷得他喘不过气。
仿佛丢掉的不是一块破石头,而是…
一个改变命运的钥匙?
“操!”
秦圣低骂一声,用被子蒙住头,试图隔绝外面哗啦啦的雨声,也隔绝脑子里那些疯狂又诱人的念头。
不知挣扎了多久,疲惫终于压倒了恐惧和混乱,他坠入了破碎的浅眠。
……
刺耳的铃声如同烧红的铁钎,猛地捅进秦圣的耳朵里!
他一个激灵从噩梦中弹坐起来,心脏狂跳,眼前发黑。
是老式手机的来电铃声,尖锐,毫无美感。
屏幕上跳跃着一个名字:催命鬼——房东。
秦圣抹了把脸,手心全是冷汗。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麻木,按下了接听键。
“喂?王阿姨…”
“秦圣!”
电话那头传来房东王阿姨标志性的大嗓门,穿透力极强,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几点了?!还睡呢?这个月房租拖几天了?当我开善堂的啊?今天!今天再不交,带着你那堆破烂赶紧给我滚蛋!钥匙给我扔屋里!听见没有!”
连珠炮似的轰炸,根本不给秦圣插嘴的机会。
冰冷的现实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他心头残留的那点诡异和失落。
“王阿姨,我…我昨天跑单很晚,钱…钱今天就能…”
秦圣喉咙发紧,试图解释。
“今天?又是今天!上回也说今天!少废话!下午五点前,钱不到账,门锁我就给你换了!到时候别怪我不讲情面!”
王阿姨的声音拔得更高,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鄙夷,说完,“啪”地一声直接挂了电话。
忙音嘟嘟作响,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秦圣的神经。
他握着那台屏幕碎裂的老旧手机,指节捏得发白。
房租…一千二。
昨天被扣了五十,隧道那单三倍跑腿费…
他猛地想起,自己当时魂不守舍,冲出隧道就跑了,订单根本没点送达!那笔钱…泡汤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混杂着被逼到绝境的暴戾,瞬间冲上头顶。
他狠狠地把手机砸在布满污渍的床单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手机顽强地弹了一下,屏幕依旧顽强地亮着,映照着他扭曲、愤怒、却又无比无力的脸。
没钱!还是没钱!
像条被锁链拴住的狗,无论怎么挣扎,都挣不脱这该死的泥潭!
他烦躁地抓起床头那件湿漉漉、散发着汗味和雨水腥气的冲锋衣,胡乱地往身上套。
动作间,右手伸进内兜,指尖猛地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布满棱角的东西!
秦圣的动作瞬间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时间仿佛凝固了。
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直刺大脑,比昨晚在隧道里感受到的更加清晰、更加真实!
那不是幻觉!
绝对不是!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死死盯着那件冲锋衣的内兜,仿佛里面盘踞着一条毒蛇。
昨晚…
他明明甩掉了!
甩在隧道的地上!
亲眼看着它掉进水洼里!
它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
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再次将手伸进那个内兜。
指尖再次触碰到了那冰冷粗糙的表面。
这一次,他没有退缩,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恐惧和…
一丝自己都不敢承认的隐秘期待,猛地将它掏了出来!
那块布满蛛网般裂痕的“石头”,静静地躺在他汗湿的掌心。
在出租屋昏暗的光线下,它显得更加黯淡无光,灰黑色的表面坑坑洼洼,裂缝深处那丝暗沉浑浊的暗红色泽,也似乎比昨晚更加黯淡,几乎难以察觉。
它冰冷、沉重,带着一种死寂的气息。
秦圣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死死盯着它。
这东西…是活的?它自己…跟着他回来了?
这个念头让他遍体生寒。
“吸干你讨厌之人的运气…”
“你的运,就来了…”
那嘶哑诡异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再次无比清晰地在他脑海里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诱惑。
房东王阿姨那张刻薄的脸、店长李胖子那肥胖油腻带着嘲弄的嘴脸、昨天那个醉酒顾客喷着唾沫星子的辱骂…
一张张令人厌恶憎恨的面孔,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一股压抑了太久、积累了太深的怨恨和暴戾,混合着被逼到绝境、走投无路的疯狂,如同沸腾的岩浆,猛地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和恐惧!
“操你妈的!”
秦圣低吼一声,眼睛瞬间布满血丝。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将那冰冷的石头死死地包裹在掌心,粗糙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屈辱、所有的不甘,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具体的、无比清晰的宣泄口!
店长李胖子!
那个克扣他工资、动辄辱骂、把他当牲口使唤的混蛋!
那张肥腻的、总是带着居高临下嘲弄的脸!
“李胖子!”
秦圣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刻骨的恨意。
他闭上眼睛,所有的意念,所有的愤怒,所有的诅咒,都疯狂地集中、灌注到紧握的拳头,灌注到掌心那块冰冷的石头上!
“去死吧!摔死你!摔断你的狗腿!把你克扣老子的钱都吐出来!”
他无声地咆哮着,全身的肌肉都因极致的愤怒和用力而绷紧、颤抖。
掌心那块冰冷的石头,似乎…
微微震动了一下?
极其轻微,轻微到秦圣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紧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传来!
一股微弱却极其清晰的暖流,或者说…
是一种无形的、带着某种“质感”的东西,像一缕稀薄的烟雾,极其缓慢地、但确实地从他紧握的拳头缝隙里,被一丝丝地…
抽离出去!
仿佛被掌心那块石头吸走了!
与此同时,那石头本身,似乎也…
变暖了一丝?
极其细微的一丝温度变化,若非秦圣此刻精神高度紧张集中,几乎无法察觉。
这感觉只持续了短短几秒,然后一切异样都消失了。
石头恢复了冰冷死寂。
那股被抽离的感觉也消失了。
秦圣猛地睁开眼睛,急促地喘息着,浑身被冷汗浸透。
他摊开手掌,石头依旧静静躺在那里,布满裂痕,黯淡无光。
刚才那一切…
是真的?
还是自己愤怒到极致产生的幻觉?
他低头看着石头,又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
什么都没有改变。屋里依旧冰冷破败,手机屏幕上的催款信息依旧刺眼。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更深的绝望涌了上来。
他颓然地坐在吱呀作响的床沿,看着那块石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呵…真他妈疯了…指望一块破石头…”
声音嘶哑,充满了自我厌弃。
他把石头随手扔在床头那个掉漆的破木柜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石头滚了半圈,停住了,裂痕深处那丝暗红,似乎…
比刚才亮了一点点?
极其微小的变化,在昏暗光线下,无人察觉。
秦圣懒得再看它,抓起手机,胡乱套上那身半干的冲锋衣。
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胃里火烧火燎。
他必须去站点,哪怕被李胖子骂死,也得把昨天那单的配送费结了,至少得弄点钱吃早饭。
推开吱呀作响、布满铁锈的出租屋铁门,一股混合着垃圾酸腐味的潮湿空气扑面而来。
走廊昏暗,墙壁斑驳脱落。
他低着头,快步穿过这片令人窒息的破败,走下摇摇欲坠的楼梯。
刚走出楼道口,裤兜里的破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
他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店长李胖子”的名字,后面还跟着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秦圣的心猛地一沉。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厌恶和一丝因为那块石头而产生的、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忐忑,按下了接听键。
“喂,李…”
“秦圣!你他妈死哪去了?!”
李胖子那标志性的、如同破锣般咆哮的声音瞬间炸开,穿透力极强,带着毫不掩饰的怒火和鄙夷,“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啊?!
不想干趁早给老子滚蛋!
别他妈占着茅坑不拉屎!
昨天那单怎么回事?
顾客投诉你态度恶劣!
还他妈敢不点送达?
平台罚款从你工资里扣!
双倍!听见没有?
赶紧给老子滚过来!
晚一分钟,这个月工资全扣光!晦气东西!”
唾沫星子仿佛隔着电话喷到了秦圣脸上。
那熟悉的、极致的羞辱感,像毒藤一样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
刚刚因为石头而产生的那点微末期待,瞬间被碾得粉碎。
他握着手机,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眼底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
他想咆哮,想怒吼,想把手机狠狠砸在李胖子那张肥脸上!
但最终,他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挂断电话,冰冷的绝望感再次将他吞没。
他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雨虽然停了,但厚重的乌云依旧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麻木地走向停在巷口那辆破旧的小电驴。
刚跨上去,手机又响了。
是平台APP的推送信息。
【重要通知:骑手秦圣,您于昨日(X月X日)23:45分接收的订单(编号:XXXXXX),因未在指定时间送达并完成,且收到顾客投诉,现处以罚款:200元。款项已从您账户余额扣除。请规范服务,避免再次违规。】
冰冷的文字,精准的罚款数字。
秦圣死死盯着屏幕,眼睛瞬间充血。
账户余额…
从可怜的三位数,直接变成了刺眼的负数!
一个鲜红的“-150.00”,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嗬…”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吼。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李胖子!都是李胖子!
新仇旧恨,如同浇了油的干柴,被这200元的罚款彻底点燃!
滔天的恨意和怒火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
他昨晚握着石头时那疯狂的诅咒,此刻无比清晰地、带着血淋淋的杀意,在脑海中轰然炸响!
“李胖子!你他妈怎么不去死!摔死你!摔断你的狗腿!把你克扣老子的钱都吐出来!”
这无声的、充满怨毒的咆哮,在他心头疯狂震荡!
就在这恨意达到顶峰的瞬间——
被他随手扔在出租屋床头破木柜上的那块布满裂痕的石头,内部那丝原本极其黯淡、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泽,毫无征兆地、猛地一亮!
如同黑暗中骤然睁开的、充满恶意的瞳孔!
一道极其细微、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带着不祥气息的暗红色流光,如同活物般,瞬间穿透了破木柜、穿透了墙壁、穿透了空间的距离,无声无息地没入虚空!
同一时间,正在站点二楼办公室对着电话咆哮、唾沫横飞的李胖子,肥胖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被无形毒针刺中的冰冷麻痹感,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
他感觉自己的“气”或者“神”,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拽了一下,眼前瞬间发黑,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呃…”
李胖子嚣张的咆哮戛然而止,变成了一声短促的、带着痛苦的闷哼。
他下意识地想扶住旁边的办公桌,但那肥胖的身躯却失去了平衡,左脚绊在了自己那条过于宽松的西裤裤脚上!
“啊——!”一声变了调的惊恐惨叫猛地响起!
紧接着,是重物滚落楼梯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砰!咚!咚!咔嚓——!”的巨响!
伴随着骨头断裂的、清晰得让人头皮发麻的脆响!
“啊——!我的腿!我的腿啊——!”
李胖子杀猪般的惨嚎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外卖站点一楼!
站点内瞬间死寂!
所有正在忙碌或等待派单的骑手,全都像被按了暂停键,目瞪口呆地看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口。
只见他们那个平时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李店长,此刻如同一摊巨大的、蠕动的烂肉,以一种极其扭曲怪异的姿势摔在楼梯转角处!
他那条肥硕的左腿,以一个正常人绝对无法达到的角度,诡异地向外翻折着!
森白的骨头茬子,刺破了裤管和皮肤,暴露在空气中,鲜血正汩汩地涌出,迅速染红了地面!
李胖子那张油腻的胖脸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发出不成调的、撕心裂肺的哀嚎。
“快!快叫救护车!”
“天啊!怎么回事?!”
“李…李店长从楼梯上摔下来了!腿…腿断了!”
短暂的死寂后,站点里瞬间炸开了锅!
惊呼声、叫喊声、手忙脚乱打电话的声音乱成一团。
没有人注意到,刚刚走到站点门口、正准备推门而入的秦圣。
他就那么僵立在玻璃门外,手还保持着推门的姿势,整个人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冻成了冰雕!
隔着布满污渍的玻璃门,他清晰地看到了楼梯口那血腥、混乱的一幕。
李胖子那扭曲变形的腿,那刺目的鲜血,那杀猪般的惨嚎…
每一个细节都无比真实地冲击着他的感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秦圣的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无法理解的恐惧,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疯狂上窜,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反复炸响:
吸干你讨厌之人的运气…
你的运,就来了…
那嘶哑诡异的声音,不再是虚幻的诅咒,而是冰冷的现实!
他几乎是本能地、颤抖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摊开掌心。
空空如也。
但昨晚那冰冷的触感,刚才在出租屋攥紧它时那微弱的震动和被抽离的感觉…
还有此刻眼前这血腥的“巧合”…
一个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念头,不可抑制地、疯狂地滋生出来,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维:
这破石头…
真能吸运?!
他猛地转头,视线仿佛穿透了空间的距离,死死盯向自己出租屋的方向,看向那块被他随手丢弃在破木柜上的、布满裂痕的石头。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恐惧、以及某种掌控了禁忌力量的战栗感,如同汹涌的暗流,瞬间将他淹没!
更新时间:2025-07-07 09:5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