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开始回忆父亲偶尔提及的,关于祖父晚年的只言片语。
“我祖父晚年……很少提及往事,但他经常一个人对着一个旧木匣子发呆。我父亲说,那里面装着的,是他一生最后悔的几件事……”我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柳燕的反应。
当我提到“旧木匣子”时,她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有戏!
我继续道:“我父亲曾无意中看到过,那匣子里有一块褪色的绣花手帕,还有……半块断裂的玉佩。”
柳燕的身体猛地一颤,失声道:“鸳鸯佩?!我姐姐的鸳鸯佩!”
她的反应如此激烈,让我更加确信,其中必有隐情。
“对,好像是叫鸳鸯佩。”我趁热打铁,“我祖父临终前,拉着我父亲的手,反复念叨一句话……他说,‘我对不起柳家那丫头,但我别无选择……那是……’”
“是什么?!”柳燕急切地追问,身体都不自觉地前倾。
我摇了摇头,面露遗憾:“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就咽气了。”
这是实话。祖父临终前的呓语,父亲也只听到了这些。
柳燕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言。仇恨依旧在,但更多的是一种茫然和动摇。“别无选择……别无选择……”她喃喃自语,“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坦诚道,“但我相信,我祖父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他当年批那个命,背后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也许……他是在救更多的人?或者,有什么难以言说的苦衷?”
这个猜测很大胆,但并非不可能。相师窥探天机,有时候看到的不止是一个人的命运,可能是更复杂的因果链条。
柳燕沉默了。她低头看着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掌心,又抬头看了看我因为使用“燃阳诀”而苍白如纸的脸色。长时间的寂静在房间里蔓延,只有我们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交错。
许久,她终于抬起头,眼中的疯狂和怨毒褪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挣扎。
“那个木匣子……还在吗?”她问,声音很轻。
“应该在老宅,我父亲收着。”我答道。
她又沉默了片刻,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带我去看看。”她说,“我要亲眼看一看,那半块鸳鸯佩,还有……弄清楚你祖父那句‘别无选择’,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警告:“别耍花样。虽然你的‘燃阳诀’伤到了我,但我若拼着煞气反噬,拉你同归于尽,也未必做不到。”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暂时的停火协议。信任远未建立,真相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我们有了沟通的可能,有了探寻往事的机会。
我看着眼前这个因为仇恨而将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心中五味杂陈。她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而我的祖父,在那个遥远的过去,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好。”我答应下来,“等我恢复一下,明天一早,我带你去老宅。”
柳燕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默默地走向门口。她打开门,外面楼道依旧漆黑一片,她的身影很快融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房门重新关上,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阴冷和那淡淡的血腥气。
我脱力般地靠在墙上,缓缓滑坐到地上,感受着体内空荡荡的虚弱和无处不在的疼痛。
别给隔壁寡妇看手相。
这个看似荒诞的标题,背后牵扯出的,竟是一段跨越两代人的恩怨情仇,以及一个可能打败我认知的、关于我祖父的惊人秘密。
明天,去老宅。
真相,或许就在那里等着我们。我几乎是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直到后半夜,才勉强恢复了一点力气。五脏六腑依旧隐隐作痛,像是被无形的手揉搓过,舌尖被咬破的地方火辣辣的,提醒着我刚才那场短暂却凶险万分的冲突。
“燃阳诀”……代价太大了。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抽干了的海绵,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费力。但脑子却异常清醒,或者说,是被巨大的危机感和纷乱的疑问逼迫得无法昏睡。
柳燕。柳莺。祖父陈青崖。
这三个名字像纠缠的锁链,将我牢牢捆住。
祖父在我印象里,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眉宇间总带着一丝化不开郁结的老人。他很少提及过往,偶尔父亲问起,他也只是摆摆手,眼神望向远处,仿佛在看着一段不愿触碰的岁月。我只知道他相术精湛,却因故早早封盘,不再为人看相批命。如今看来,这“故”,恐怕就与柳家姐妹有关。
柳燕那疯狂的恨意不似作假,她将自己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更是以自身为毒饵来报复,这需要何等决绝的心志?若祖父当年真是妄下断语,逼死她姐姐,那这仇恨……我打了个寒颤,不敢深想。
但祖父临终前的呓语,“别无选择”四个字,又像一根微弱的稻草,让我本能地觉得,事情或许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天刚蒙蒙亮,窗外透进灰白的光线。我挣扎着爬起来,灌了几大口凉水,冰冷的感觉顺着喉咙滑下,稍微压下了体内的燥痛和虚弱。必须去老宅。那个旧木匣子,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
更新时间:2025-11-06 07:5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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