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青石镇裹入一片沉寂。唯有镇东头那座废弃的山神庙,还透出一点微弱的火光。
庙内,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唐银阙专注的侧脸。她正用一块细麻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对八棱梅花亮银锤。褪去粗布包裹,双锤在火光下展现出真容:锤头并非浑圆,而是八道棱角分明、线条冷硬的平面,每一面都精心錾刻着寒梅怒放、迎风傲雪的图案,梅枝虬劲,花瓣细腻。连接双锤的陨铁细鳞锁链,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她擦拭得极其认真,仿佛在对待有生命的伙伴。
沈清云坐在她对面的干草堆上,手里拿着那张粗饼,慢条斯理地啃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唐银阙,以及她手中那对显然并非凡品的兵器。
“唐姑娘,”他终于开口,声音在寂静的破庙里显得格外清晰,“白日里,多谢援手。”
唐银阙头也没抬,继续擦着锤柄:“举手之劳。他们太吵了。”语气平淡,仿佛只是拂去了衣角的灰尘。
沈清云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在下沈清云,一个漂泊无依的说书人。观姑娘武功……惊世骇俗,不知师承何处?此番入江湖,所为何事?”
唐银阙动作顿了顿,抬起眼,那双清澈的杏眼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带着一丝警惕:“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亦是关心。”沈清云神态坦然,“姑娘身手虽高,但江湖险恶,远非青石镇这般简单。人心诡谲,有时比刀剑更难防备。”
唐银阙沉默了一下,继续低头擦锤,半晌才闷闷道:“我找我家的仇人。”
“仇人?”沈清云目光微凝,“可知名姓?有何特征?”
唐银阙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物,递了过去。那是一块半圆形的玉佩,材质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触手温润,但边缘处有明显的断裂痕迹,似乎本是完整的一块。“师父说,这是我家传的。仇人……可能跟它有关。”
沈清云接过玉佩,凑到火光下仔细端详。玉佩雕着云海纹,工艺精湛,绝非寻常富户所有。在断裂的茬口附近,他隐约看到两个极细微、几乎与纹路融为一体的古篆小字——“幽冥”。
他瞳孔微微一缩。
“幽冥……”沈清云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眉头渐渐锁紧,“姑娘,你可听说过‘听雨楼’?”
唐银阙茫然摇头。
“听雨楼,一个江湖上最为神秘的情报组织,号称‘风雨之事,皆入我耳’。其行事亦正亦邪,只要出得起价钱,什么消息都卖。”沈清云缓缓道,语气带着一丝凝重,“而据一些野史杂闻记载,前朝覆灭前,曾有一支直属皇家的秘密力量,其名号……便唤作‘幽冥卫’。”
唐银阙猛地抬起头,眼中精光一闪:“幽冥卫?”
“只是猜测。”沈清云将玉佩递还,“你这玉佩材质、雕工,皆非民间之物,更似前朝宫廷制式。这‘幽冥’二字,若真与那‘幽冥卫’有关,或许听雨楼会知道些什么。毕竟,他们贩卖的,很多就是这类陈年秘辛。”
“听雨楼在哪儿?”唐银阙豁然起身,双锤上的锁链哗啦一响,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弥漫开来。
沈清云被她这说动就动的架势弄得一怔,苦笑道:“听雨楼踪迹诡秘,其分舵遍布各地,但具体位置……不过,距此三百里的江陵城,乃水陆要冲,商贾云集,消息灵通,必有听雨楼的重要据点。我们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他顿了顿,看着唐银阙:“只是,听雨楼龙潭虎穴,守卫森严,绝非地堂帮可比。姑娘虽勇,但……”
“带路。”唐银阙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她将双锤重新用粗布包裹,铁链缠在臂膀上,动作利落干脆。
沈清云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仇恨与坚定的光芒,知道劝阻无用,心中反而升起一种异样的期待。他点了点头:“好。不过唐姑娘,此行凶险,我们需得从长计议……”
“计议什么?”唐银阙扛起双锤,已大步向庙外走去,“找到他们,问出消息。若不肯说,便打到他们说。”
沈清云看着那消失在门口的火红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迅速熄灭火堆,快步跟上。
“也罢,便陪你闯一闯这龙潭虎穴。”
……
七日后,江陵城。
作为南北漕运枢纽,江陵城的繁华远非青石镇可比。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三教九流汇聚于此。
入夜,城西一条僻静的巷道深处,一座看似寻常的深宅大院门前,悄然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正是唐银阙与沈清云。
根据沈清云这几日多方打探,以及一些见不得光的线人提供的模糊信息,基本确定此地便是听雨楼在江陵城的一处重要分舵。
唐银阙依旧是一身红衣,在月色下如同跳动的火焰。她抬头看了看那高耸的院墙和紧闭的朱漆大门,没有任何犹豫,上前一步,抬手便敲。
“砰!砰!砰!”
沉重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门内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谁啊?这么晚了!”
“吱呀”一声,侧边一扇小门打开一条缝,一个门房模样的精悍汉子探出头来,警惕地打量着门外的两人。“找谁?”
“找听雨楼管事的。”唐银阙开门见山。
门房脸色一变,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什么听雨楼?你们找错地方了!快走!”说着就要关门。
就在门即将合拢的瞬间,一只穿着红色靴子的脚,抵在了门缝处。任凭那门房如何用力,那看似纤细的脚却如同生根的铁柱,纹丝不动。
“我不想伤及无辜,”唐银阙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让能主事的出来。”
门房又惊又怒,猛地抽出一把短刀,从小门内狠狠刺向那只脚!
唐银阙甚至没有低头去看,抵着门的脚腕微微一震。
“嘭!”
一股磅礴巨力透过门板传来,那扇厚实的木制小门连同后面的门房,如同被攻城锤击中,轰然向内爆裂开来!木屑纷飞中,门房惨叫着倒飞出去,撞在院内的影壁上,软软滑落,不知死活。
巨大的声响瞬间打破了宅院的宁静。
“敌袭——!”
尖锐的呼哨声划破夜空。刹那间,原本沉寂的宅院仿佛苏醒的巨兽,无数黑影从廊庑、假山、屋顶后闪现,刀光在月色下泛起一片冷冽的寒芒。
唐银阙踏着满地的木屑,扛着双锤,缓步走入前院。沈清云紧随其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描金折扇,神色凝重地观察着四周。
数十名身着统一黑色劲装、面蒙黑布的身影,已然将前院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气息沉稳,眼神冷漠,与地堂帮那些乌合之众截然不同,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手。
没有任何废话,正前方的七八名杀手同时发动,手中钢刀织成一片致命的刀网,从不同角度向着唐银阙笼罩而来,封死了她所有闪避的空间。
唐银阙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那是遇到值得一战的对手时的反应。她终于解开了臂上的锁链,粗布滑落,八棱梅花亮银锤在月光下闪耀着冰冷而华丽的光泽。
“来得好!”
她清叱一声,不退反进,右手单锤抡起,带着呼啸的风声,悍然砸向那片刀网!
「一力降十会」!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锤刀相交,想象中的僵持并未出现。冲在最前面的两把钢刀,如同脆弱的冰晶,瞬间被砸得扭曲、崩碎!持刀杀手虎口崩裂,鲜血长流,整个人被那股无可抵御的巨力带得双脚离地,向后倒飞,撞倒了身后三四名同伴。
刀网瞬间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
唐银阙左手锤随之而动,锁链哗啦作响,锤头如同摆动的流星,横扫向侧翼攻来的杀手。
「横扫千军」!
又是一片筋断骨折之声,侧翼的杀手如同被狂风扫过的落叶,惨叫着跌开。
然而,听雨楼的杀手训练有素,并未因同伴的瞬间溃败而慌乱。后排的杀手立刻补上,同时,两侧屋檐上,数道劲弩破空之声响起,淬毒的弩箭如同毒蛇,悄无声息地射向唐银阙周身要害!
“小心暗器!”沈清云出声提醒,手中折扇“唰”地展开,身形晃动,竟以一种玄妙的步法挡在唐银阙侧后方,折扇挥舞间,叮当几声,格开了两支射向唐银阙后背的弩箭。
唐银阙头也未回,对沈清云能挡住暗器似乎并不意外。她双锤舞动开来,锁链在身前身后交织成一片银色的光轮。
「梅雪争辉」!
锤影重重,如同漫天飞舞的梅花与雪花,将她与沈清云牢牢护在中心。激射而至的弩箭撞上这片光轮,要么被磕飞,要么直接被沉重的锤头震得粉碎!
“结阵!困住她!”杀手群中,一个头目模样的人厉声喝道。
剩余的杀手立刻变换阵型,不再盲目进攻,而是以三五人为一组,手持铁尺、锁链、渔网等奇门兵器,在外围游走,试图缠绕、束缚她的双锤和四肢。更有几人不断掷出飞蝗石、铁蒺藜,干扰她的视线和步伐。
一时间,唐银阙仿佛陷入了一片泥沼。她的力量虽能开山裂石,但面对这种滑不溜手、专司缠斗的阵法,竟有些有力无处使的感觉。双锤每次挥出,要么被铁链格挡卸力,要么被渔网纠缠,虽然总能将对方震退,却难以造成有效的杀伤。锁链的灵活性,在对方同样精通此道的配合下,似乎受到了限制。
沈清云在光轮的庇护下,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战局,突然开口道:“唐姑娘,右前三步,兑位!破其枢纽!”
唐银阙虽不通阵法,但对方位极其敏感。闻言毫不迟疑,右脚猛地踏前一步,地面青砖应声碎裂!左手锤借着踏步之势,如同出膛炮弹,顺着锁链的指引,直轰向沈清云所指的那个方位——那里,正有三名手持铁链的杀手,试图交织成网。
那三人没想到唐银阙突然改变目标,且来势如此迅猛,仓促间将铁链交叉格挡。
“轰!”
亮银锤砸在交叉的铁链上,那精铁打造的链节如同草绳般寸寸断裂!锤头去势不减,狠狠撞在三人胸口。
“噗!”
三人同时喷血倒飞,手中的断裂铁链和渔网散落一地。原本严密运转的困杀之阵,瞬间出现了一个致命的滞涩。
“左后五步,震位!击其首脑!”沈清云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而冷静。
唐银阙心领神会,身体借着一锤之力回旋,右手锤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甩向左侧后方那个一直在发号施令的头目!
那头目见巨锤袭来,魂飞魄散,急忙举刀格挡,同时身形暴退。
“铛——噗!”
钢刀如同纸糊般断裂,锤头边缘擦中了他的肩胛。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那头目半边肩膀瞬间塌陷下去,惨叫着跌入人群,生死不知。
首领受创,杀手们的阵型终于彻底崩溃,出现了瞬间的混乱。
“就是现在!”沈清云低喝。
唐银阙眼中厉芒一闪,一直被限制的力量彻底爆发。她双臂一振,连接双锤的陨铁锁链仿佛活了过来,如同两条狰狞的银龙,绕着她周身狂舞!
「流星逐月」!
双锤不再是笨重的打击兵器,而是化作了两颗被锁链牵引的毁灭流星!一锤在前,如流星破空,直捣黄龙;一锤在后,如影随形,护持周身。锁链时而绷直如枪,时而缠绕如蟒,在残存的杀手中间穿梭、撞击、绞杀!
“砰!砰!砰!啊——!”
锤影所过之处,摧枯拉朽!残肢断臂与鲜血在月光下飞溅,惨叫之声此起彼伏。试图格挡的兵器被砸飞,试图躲避的身形被锁链缠住拽回,再被另一锤轰成肉泥!
这已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前院还能站立的杀手,已不足十人。他们看着那个在尸山血海中傲然而立、双锤滴血的红衣女子,眼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一步步向后退去,再无一丝战意。
唐银阙停下动作,双锤垂地,锁链拖在血泊中,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微微喘息,额角见汗,连续高强度的爆发,对她也是不小的负担。她扫视着那些退缩的杀手,冷冷道:“带我去见你们管事。否则,屠尽此地。”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尸山血海凝练出的煞气,让那些侥幸存活的杀手如坠冰窟。
一名杀手颤抖着指向内院深处的一栋三层小楼:“楼……楼主在……在‘听雨阁’……”
唐银阙不再看他们,扛起双锤,踏着满地的鲜血与尸骸,向内院走去。沈清云默默跟上,看着前方那如同女战神般的背影,眼神复杂难明。
听雨阁,顶层。
一名身穿锦袍、面容清癯的中年文士,正站在窗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下前院那如同修罗场般的景象。他手中盘着两枚铁胆,指尖微微发白。
在他身后,站着两名气息渊深的老者,一持判官笔,一握吴钩剑,神色无比凝重。
“轰!”
厚重的木门被一股巨力从外轰开,木屑纷飞。唐银阙与沈清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阁下便是此间楼主?”唐银阙目光锁定那锦袍文士。
锦袍文士缓缓转身,目光扫过唐银阙手中的双锤,最终落在她的脸上,声音干涩:“好霸道的锤法,好狠辣的手段。姑娘与我听雨楼,有何深仇大恨?”
“无仇无怨。”唐银阙走上前,将那块残破的玉佩拍在中间的檀木桌上,“我只问一个问题,答得出,我们立刻就走。答不出,”她顿了顿,双锤上的血珠滴落在名贵的地毯上,“我便拆了你这听雨楼。”
她盯着楼主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这玉佩上的‘幽冥’二字,究竟代表什么?‘幽冥道’,又在哪里?”
听到“幽冥道”三个字,那楼主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瞬间血色尽褪,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恐怖的名称。他身后的两名老者,也是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握紧了兵器。
“你……你竟然在追查‘幽冥道’?!”楼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姑娘,听我一句劝,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好。有些人,惹不起……”
“说。”唐银阙打断他,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
楼主额头渗出冷汗,盘着铁胆的手指节发白。他看了看唐银阙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瞥了一眼楼下前院的惨状,深知今夜若不给个交代,绝难善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艰难道:“‘幽冥’……乃是前朝幽冥卫的标志。而‘幽冥道’……是一个远比听雨楼可怕千百倍的组织。他们无处不在,渗透朝野,行事莫测……具体所在,无人知晓。或许……只有他们的引路人,才知道如何找到他们。”
“引路人?”沈清云上前一步,追问道,“谁是引路人?”
楼主摇了摇头,苦涩道:“引路人身份神秘,每次出现都不同。老夫只知道,近期江陵城中,似乎有他们的踪迹活动,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更多的,我真的不知道了。知道太多关于‘幽冥道’的事,本身就是取死之道!”
唐银阙与沈清云对视一眼,知道从此人口中再也问不出更多。
“记住你的话。”唐银阙收回目光,抓起桌上的玉佩,转身便走,“若我发现你有所隐瞒,天涯海角,我必回来取你性命。”
望着两人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听雨楼主仿佛虚脱般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疯了……真是疯了……竟然敢招惹‘幽冥道’……这江湖,要乱了……”
楼下,唐银阙与沈清云走出弥漫着血腥气的宅院,重新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下。
“幽冥道……”唐银阙握紧了手中的玉佩,眼中燃烧着坚定的火焰,“无论你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你!”
沈清云看着身旁女子那执拗而强大的侧影,轻摇折扇,眼中忧虑与决然交织。
“幽冥现世,风雨欲来。唐姑娘,这条路,恐怕比你想象的,还要凶险万分。”
夜色更深,江陵城的繁华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外,唯有那浓重的血腥气,预示着一段更加波澜壮阔、杀机四伏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江陵城的血腥气,被抛在了身后。唐银阙与沈清云一路北上,沿着蜿蜒的运河,朝着下一个可能的线索点行进。连日的赶路,风尘仆仆,但唐银阙的步伐依旧坚定,肩上的亮银锤也依旧沉默而沉重。
这日正午,行至一处名为“老河湾”的繁忙码头。漕船林立,桅杆如林,脚夫号子声、商贾议价声、船工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蓬勃的生机。
两人在码头边一个简陋的茶摊歇脚,唐银阙面前照例垒起一摞空碗。沈清云则慢悠悠地品着粗茶,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码头上那些身着统一褐色短褂、精气神明显不同于普通力工的汉子。
“瞧见那些人了么?”沈清云用折扇虚指了一下,“漕帮的人。看他们神色匆匆,似乎遇到了麻烦。”
唐银阙抬头瞥了一眼,并不在意,注意力很快被摊主刚端上来的一盘卤牛肉吸引。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声从码头旁的漕帮分舵堂口传来。只见几名漕帮弟子簇拥着一个身材魁梧、面色焦灼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那汉子约莫四十来岁,太阳穴高高鼓起,双目炯炯有神,腰间挎着一把厚背砍刀,正是此地漕帮分舵的舵主,“断浪刀”谢昆。
“还没有船家肯接这趟活儿吗?”谢昆声音洪亮,带着压抑的怒气。
一名手下苦着脸回道:“舵主,不是不肯,是……是不敢啊!三岔口那段水路,最近邪门得很,已经莫名其妙沉了三艘货船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都说……都说有水鬼作祟!给再多的银子,也没人愿意去冒这个险!”
谢昆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这批药材是总舵急用的,延误不得!实在不行,老子亲自押船!”
“舵主三思!”手下急忙劝阻,“那地方太过凶险,您是一舵之主,万一……”
“没有万一!”谢昆斩钉截铁,“漕帮的招牌,不能砸在老子手里!”
他们的对话,清晰地传到了茶摊。
沈清云眼中精光一闪,放下茶碗,对正埋头苦干的唐银阙低声道:“唐姑娘,我们的盘缠,似乎不多了吧?”
唐银阙动作一顿,摸了摸再次变得干瘪的钱袋,点了点头。
“你看,”沈清云示意了一下谢昆那边,“漕帮遇到了麻烦,急需人手押运一批重要货物。报酬想必极为丰厚。而且,他们走南闯北,消息灵通,或许能打听到一些关于‘幽冥道’或者‘引路人’的蛛丝马迹。”
唐银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又看了看自己空了的碗,干脆地站起身:“好。去问问。”
两人径直走向漕帮堂口。谢昆正烦躁地踱步,见一男一女走来,男的气质儒雅如文士,女的身姿挺拔不凡,肩上扛着的布包隐隐透出金属轮廓,不由停下脚步,警惕地问道:“二位是?”
沈清云拱手一礼,姿态从容:“在下沈清云,这位是唐姑娘。适才听闻贵帮似乎有批货物急需押运,人手短缺。我二人略通武艺,愿助谢舵主一臂之力,换取些许酬劳。”
谢昆上下打量着唐银阙,目光尤其在她那对奇特的兵器上停留片刻。他走南闯北,眼力毒辣,虽看不出布包内具体是何物,但能感觉到那女子身上一股隐而不发、却令人心悸的力量。至于那书生模样的男子,气度沉稳,眼神深邃,恐怕也非易与之辈。
“二位好意,谢某心领。”谢昆抱拳,语气带着审视,“不过,这趟活儿凶险异常,前路不明,已有数条船折在里头。二位若非必要,还是不要蹚这浑水为好。”
他这是婉拒,也是试探。
唐银阙上前一步,与谢昆对视,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有多凶险?比听雨楼的杀手如何?”
“听雨楼?”谢昆瞳孔一缩,江陵城听雨楼分舵一夜之间被人血洗的消息,早已在底层江湖传开,据说出手者是一对陌生男女,手段狠辣无比。他再次仔细看向唐银阙,尤其是她那平静无波的眼神,以及肩后那对布包隐约透出的血腥气,心中猛地一跳。
难道……就是他们?
谢昆深吸一口气,态度瞬间变得郑重起来:“唐姑娘此言当真?若二位真有如此本事,谢某求之不得!酬劳方面,绝不让二位吃亏!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更新时间:2025-11-06 08:00:01
花间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