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后的日子,像在浓稠的胶水中跋涉。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隐痛,每一次试图发声,喉咙里都只能挤出破碎嘶哑的气音。医生说,声带永久性损伤,能恢复部分功能已是万幸。锐锋科技的补偿金足够我苟延残喘一段时间,我用它租下了这间位于城市边缘、采光极差... 花间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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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用我的嘴说话,悬疑惊悚,北方小咬,张

第5章

出院后的日子,像在浓稠的胶水中跋涉。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隐痛,每一次试图发声,喉咙里都只能挤出破碎嘶哑的气音。医生说,声带永久性损伤,能恢复部分功能已是万幸。锐锋科技的补偿金足够我苟延残喘一段时间,我用它租下了这间位于城市边缘、采光极差的一居室。

我切断了几乎所有过去的联系。父母打来的电话,我用预设好的、语调平板的短信回复:“一切安好,工作忙,勿念。”他们或许担忧,但距离和我一贯的疏离感成了最好的屏障。原来的社交账号全部注销,手机号也换了。世界被我用厚重的窗帘和沉默层层包裹起来。

新工作是线上翻译,按字数计费,无需语音沟通,交付期限宽松。我像个幽灵,在网络的夹缝里汲取微薄的养分,维持着这具残破躯壳的基本运转。白天,我对着电脑屏幕,将一种陌生的语言转换成另一种,大脑在机械的劳动中暂时麻痹。夜晚,才是真正的煎熬。

黑暗降临,配电房里的景象便如约而至。张毅被阴影吞没前那燃烧的眼神;林薇在监控里那个冰冷的、带着我的手势的笑容;还有那沸腾的、无声尖啸的黑暗本身……它们轮番上演,清晰得如同再次发生。我常常在深夜惊醒,浑身冷汗,喉咙紧绷,仿佛那声撕裂的长啸还卡在那里,不上不下,窒息感如影随形。

我害怕镜子,害怕任何能映出影像的表面。我把卫生间那块唯一的镜子用厚厚的报纸糊住了。偶尔不小心瞥见手机黑屏上模糊的倒影,心脏都会骤然停跳,要花费极大的力气才能移开视线,确认那只是我自己苍白憔悴的脸。

社恐没有消失,它进化了。它不再仅仅是害怕人群和交谈,而是变成了一种对“被注视感”的极端敏感。走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我会觉得墙壁后面有眼睛;风吹动窗帘,我会以为是某种无形之物的触摸;甚至连窗外偶尔路过的车灯,扫过房间的瞬间,都能让我惊跳起来。

我知道,“默客”没有被消灭。它只是被打散了,像一群受惊的蝙蝠,暂时隐匿回巢穴的深处。那栋大楼,那个“沉默仪式”的装置依然存在。公司高层的某个人,或者某些人,一定知道内情。张毅的“失踪”被轻描淡写地处理,林薇的案子石沉大海,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冰冷的事实:我们这些祭品的死活,无足轻重。

赵姐在我出院后联系过我一次,用一个陌生的号码。她的声音隔着听筒也能听出惊魂未定,只匆匆说了几句,大意是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忘了,让我也别再追查,好好生活。然后,那个号码就再也打不通了。她也选择了沉默,用遗忘和逃避来构筑自己的安全屋。

我理解她。面对那种超越理解的恐怖,普通人除了蜷缩起来,还能做什么?

但我做不到。

张毅最后那声“走!”,林薇消失前那诡异的笑容,还有我自己喉咙里涌上的血腥味……它们像烙印,刻在我的灵魂上。我不是英雄,我恐惧到了极点,但我知道,如果我彻底沉默,如果我也选择遗忘,那么林薇和张毅就真的白死了,而我自己,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等待下一次被吞噬。

我必须做点什么。不是为了复仇,那太遥远。只是为了确认,为了理解,为了在那片无尽的沉默中,留下一点微弱的、属于自己的印记。

我开始利用翻译工作的便利,在网络的深渊里潜水。我不再搜索那些直白的关键词,而是转向更晦涩的领域:建筑符号学、异常声波研究、集体潜意识理论、甚至是一些被主流科学界视为边缘的形而上学论坛。我像一只谨慎的蜘蛛,在信息的迷雾中,小心翼翼地编织著自己的网,寻找着与“默客”、“沉默仪式”相关的蛛丝马迹。

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如同在黑暗中摸索。大部分时间一无所获,偶尔找到一些似是而非的片段,也难以验证真伪。但我没有放弃。这成了我活下去的支点,一种对抗内心恐惧和外部虚无的方式。

日子一天天过去,像复印机里吐出的苍白纸张,重复而单调。伤痛在缓慢愈合,留下深刻的疤痕。声音恢复了一些,能发出低沉沙哑的音节,但大声说话依旧困难,且伴随着疼痛。

直到那天下午。

我正在翻译一篇关于中世纪教堂建筑声学设计的枯燥论文,右下角一个几乎被我遗忘的、用来注册各种不重要网站的小邮箱,弹出了一封新邮件提醒。

发件人地址是一串乱码。没有主题。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这种匿名邮件,通常不是垃圾广告,就是……

我点开了它。

邮件正文只有一行字,是一个网址链接,后面跟着一个极其简短的签名:

- Z.Y.

Z.Y.……张毅(Zhang Yi)!

我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他还活着?或者……这是谁发的?陷阱?

我死死盯着那个链接,内心天人交战。点开,可能意味着再次被拖入那个噩梦,可能面临未知的危险。不点开,这可能是我唯一能接触到真相、接触到张毅遗留信息的机会。

最终,对真相的渴望,或者说,对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无知状态的渴望,压倒了对危险的恐惧。

我复制了链接,粘贴进经过多重加密和匿名化处理的浏览器窗口(这是我从某个边缘论坛学来的自保手段),按下了回车。

页面加载得很慢,跳转了几次,最终停留在一个界面极其简陋、仿佛二十年前风格的纯文本网页上。背景是深灰色,文字是刺眼的白色。

网页的标题是:《沉默的回响 - 初步观察记录(非正式)》。

下面是分段的记录:

· 项目起源: 基于对锐锋科技大厦(原址为XX化工厂,1985年曾发生重大泄漏事故,造成大面积“静默区”,详情封存)建筑图纸及历史事件的交叉分析,怀疑存在非自然力场残留或寄生性实体(暂命名为“默客”)。

· 实体特性推测: 以人类“沉默恐惧”及相关负面情绪为能量源/食粮。对特定频率的声波(尤其是与宿主固有恐惧频率共振的声波)表现出显著排斥/受创反应。具备一定程度的精神影响及现实扭曲能力,强度与汲取的能量成正比。

· 仪式结构分析: 大厦建筑布局(参照附件图纸红点标注)构成一个大型的、非自觉的束缚/放大场。周期性进行的“强制坦诚”类集体活动(如“信任游戏”)充当触发机制与献祭仪式,筛选并放大特定个体(通常为社恐、内向、有强烈隐私保护意识者)的恐惧,为“默客”提供高浓度给养。

· 观测记录(片段):

· 案例A(林薇): 恐惧源:被窥视,隐藏面暴露。实体化表现:镜像异常(诡笑),监控行为异化(手势模仿)。状态:已确认被同化/吸收。能量级显著提升。

· 案例B(沈珂): 恐惧源:社交暴露,自我消解。实体化表现:手势符号化(“嘘”),镜像侵蚀。状态:观测中。表现出意外抗性(原因待查:个体意志?特定频率干扰?)。

· 反制假设:

· 理论A(频率干扰): 寻找并施加与“默客”核心频率相悖或能引起其结构共振紊乱的声波/电磁波。初步锁定工频(50Hz)谐波或特定高频段(需实验验证)。

· 理论B(源头切断): 物理破坏建筑仪式结构(高风险,可行性低)。

· 理论C(意志对抗): 宿主通过极端方式(如违背自身恐惧本质的行为)爆发出的强烈“存在信号”,可能对“默客”造成短暂而强烈的冲击,甚至引发现实层面仪式的连锁崩溃(参见案例B最终记录,数据严重缺失,推测为能量过载导致设备损坏及观测中断)。

· 警告: 公司内部存在知情者及潜在合作/利用者。身份不明,目的不明。极度危险。

· 后续建议(如我发生不测): 数据已备份至[加密地址,需密钥]。密钥分割存放于……

· 个人备注: 它们……在学习。适应速度超出预期。我的时间不多了。

记录到此戛然而止。

我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凉,汗水浸湿了后背。

张毅果然知道得远比告诉我的要多!他不仅查清了“默客”的来历和特性,甚至对反制方法有了理论框架!他把我列为“观测案例”,记录了我的恐惧和最后的反抗!而他最后的备注——“它们在学习”,让人不寒而栗。

那个加密地址和密钥……是他留给我的,或者说,留给可能看到这些的人的最后遗产。

邮件是他提前设置好的定时发送?还是在他“失踪”后,由某个预设程序发出的?

我盯着屏幕上那句“我的时间不多了”,心脏一阵抽搐。他预见到了自己的结局。

那么,我呢?

我看着记录中关于我的部分——“表现出意外抗性”。是因为我那声违背本能的嘶吼吗?那声嘶吼,在张毅的理论里,属于“理论C(意志对抗)”,一种用极致的“存在”去冲击“沉默”本质的行为。

这或许就是我还活着的原因。

但“它们在学习”。

下一次,同样的方法还会有效吗?

我关掉了网页,清除了浏览器所有记录和数据,坐在昏暗的房间里,久久不动。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条微弱的光带。

恐惧依旧在,如同呼吸。但在这恐惧的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我不再只是一个被动的受害者,一个等待拯救或吞噬的祭品。

我拥有了信息,拥有了张毅用生命换来的、不完整的拼图。

我知道敌人不止一个,不止是那无形的“默客”,还有隐藏在人群中的、更具体的阴影。

我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这个被我刻意营造得如同囚笼的房间。报纸糊住的镜子,永远拉着的窗帘,角落里堆积的方便食品包装……

然后,我的视线落在了房间一角,那个蒙着灰尘的、许久未用的旧音箱上。

张毅的理论A……频率干扰……

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柴,骤然亮起。

也许……我该做点什么了。

不是为了摧毁什么,那或许遥不可及。

只是为了下一次,当黑暗再次降临时,我能发出一点……不一样的声音。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第一次,主动地,伸手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窗外,是庞大、喧嚣、而又无比陌生的城市。霓虹闪烁,车流如织,构成一片无边无际的、嘈杂的光海。

我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这片光海,感受着喉咙里隐约的痛楚,和胸腔里那颗缓慢而坚定跳动的心脏。

沉默,不再是唯一的选项。

(完)

更新时间:2025-11-06 08: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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