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风雪华容道
建安十三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加酷烈。荆州大地,万物凋敝,北风卷着雪沫,如同无数冰冷的刀子,刮过枯寂的山林和荒芜的原野。
在华容道一段相对狭窄崎岖的小路上,一支残兵正艰难地跋涉。他们衣甲不整,旌旗歪斜,许多人身上带着烟火灼烧的痕迹和尚未干涸的血迹,脸上写满了疲惫、惊恐与劫后余生的茫然。队伍中间,被一众残存将领簇拥着的,正是刚刚经历赤壁惨败、仓皇北遁的曹操,曹孟德。
此时的曹操,早已没了昔日挥鞭断流、睥睨天下的雄姿。他须发凌乱,战袍破损,脸上沾满烟尘,连那匹绝影马也显得无精打采。他时不时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周围将领们紧张的心弦。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败!八十三万大军,樯橹灰飞烟灭!想到此处,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又被他强行咽下,只剩下满口的苦涩与不甘。
“丞相,前方道路险峻,需加快速度,恐江东追兵……”程昱在一旁低声提醒,声音沙哑。
曹操摆了摆手,喘息着,目光扫过两旁积雪山坡上的林木,心有余悸:“若非关羽……念及旧情……吾命休矣……” 他庆幸诸葛亮、关羽皆未在此设下真正的致命埋伏,这条小路,是他唯一的生路。
然而,就在曹操以为已经逃出生天,心神稍懈之际,队伍前方忽然一阵骚动,停了下来。
“何事停滞?”曹操皱眉,不悦地问道。
前方军士回报:“丞相,前方……前方小道口,被人拦住了!”
“什么?”曹操心中猛地一沉,难道诸葛亮还有后手?他强自镇定,在许褚、张辽等将的护卫下,驱马向前。
只见前方小道转弯处,一片被风雪半掩的空地上,赫然坐着一个人!
那人并非顶盔贯甲的将军,也非羽扇纶巾的谋士。他是一个胖大和尚! 这和尚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身长八尺,腰阔十围。身上穿着一领皂布直裰,扯得稀烂,露出胸口一片黑茸茸的胸毛,脖子上挂着一串硕大的念珠,也不知是何种木质,黑沉沉的。他并非盘坐,而是一只脚蜷着,一只脚伸直,就那么大大咧咧地坐在一块被风雪磨砺得光滑的大青石上。身旁,插着一杆水磨镔铁禅杖,杖头月牙形的锋刃在雪光映照下,闪着幽冷的寒光。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旁还插着一面略显破旧,却依旧醒目的旗帜,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大字——“替天行道”!
此人正是花和尚鲁智深!他原本在梁山泊山下与人厮斗,不知怎的天旋地转,再睁眼,便已身处这冰天雪地、完全陌生的山林之中。他浑浑噩噩,顺着感觉乱走,又渴又饿,见到这条小路,便想着在此歇脚,看有无过往行人讨些斋饭,或是“化”些银钱。他那“替天行道”的大旗,本是随身带着,此刻便随手插在一旁,浑然不知这四个字在此地意味着什么。
曹操及麾下众将看到这古怪的组合——一个凶神恶煞般的胖大和尚,一面“替天行道”的旗,在这败退的绝路上——都不由得愣住了。这算哪门子埋伏?
曹操到底是奸雄,惊疑之后,迅速镇定下来。他看这和尚虽然形貌凶悍,但衣着破烂,不像正规军队,更似江湖落草之人。他心中盘算,或许是哪路山贼,听闻兵乱,想来趁火打劫?
“呔!那和尚!”曹操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丞相的威仪,尽管此刻狼狈不堪,“你是何人?为何拦住本相去路?速速让开,饶你不死!”
鲁智深正自肚饿,听得有人呼喝,抬起头,一双环眼瞪将过去。只见来了一伙溃兵,为首一人,虽然狼狈,但看其被众人簇拥的架势,以及那即便落魄也难掩的阴沉气度,便知绝非寻常人物。鲁智深平生最恨的,便是这等作威作福、欺压良善的“官老爷”相。
他猛地站起身,那庞大的身躯带起一股风声,伸手抓起身边的禅杖,往地上一顿,“咚”的一声闷响,震得地面雪花飞溅。
“直娘贼!”鲁智深声若洪钟,比曹操那刻意提高的嗓音不知浑厚了多少倍,“你是哪个撮鸟?也配问洒家名号!识相的,把身上的金银酒肉都给洒家留下,洒家便发发慈悲,放你们这些残兵败将过去!如若不然……”
他挥舞了一下那沉重的禅杖,带起呼啸的风声,狞笑道:“便叫尔等尝尝俺这禅杖的滋味,送你们早登极乐世界!”
这番话,纯是鲁智深平日里打家劫舍、遇上不开眼官差时的口头禅,浑没想过眼前是何等人物。
然而,听在曹操及其部下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曹操独眼微眯,心中惊疑不定。这和尚言语粗鄙,看似山贼,但那句“残兵败将”,却精准地戳中了他的痛处!莫非是周瑜、诸葛亮派来的?故意扮作山贼羞辱于我?或是……另有所图?
张辽挺枪欲前,被曹操以眼神制止。曹操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试图以势压人,或许还能利用一番:“和尚,你可知吾乃当朝丞相,曹孟德!你若肯归顺于我,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何必在此落草,做这剪径的勾当?”
他以为“丞相”之名,足以震慑任何草莽。
谁知鲁智深听了,更是勃然大怒! “曹孟德?没听过!”他环眼圆睁,骂道,“看你尖嘴猴腮,一脸奸雄之相,定不是个好鸟!还敢在洒家面前摆谱?甚么鸟丞相,在洒家眼里,不如一坛好酒实在!少废话,拿钱拿酒来!”
曹操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他纵横天下,挟天子以令诸侯,何曾受过如此直白的辱骂?而且对方竟连他的名号都“没听过”?这简直是荒谬至极!
许褚按捺不住,怒吼一声:“兀那秃驴,安敢辱我主公!” 挥刀便欲冲出。
鲁智深见对方要动手,不怒反喜,哈哈大笑道:“来得好!正好活动活动筋骨,暖暖身子!” 他将禅杖一横,便要迎上。
眼看一场莫名其妙的厮杀就要在这华容道上展开。一边是权倾朝野、却虎落平阳的奸雄,一边是懵懂无知、只凭本心行事的莽和尚。时代的错位,价值观的碰撞,在这风雪弥漫的小道上,轰然对撞。
第二章:禅杖问心,奸雄辩白
许褚的刀,带着败军的愤懑和护卫主公的急切,如同雪地中劈出的一道闪电,直斩鲁智深脖颈!这一刀势大力沉,快如惊鸿,是虎痴含怒而发,足以将寻常武将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然而鲁智深是何等人物?天生神力,筋骨非凡,更兼在江湖市井、边关军旅中摸爬滚打出的丰富搏杀经验!他见刀来,非但不闪不避,反而环眼圆睁,大喝一声:“来得好!” 声若巨雷!手中那杆六十二斤的水磨镔铁禅杖自下而上,一记最朴实无华的“举火燎天”,硬生生迎着刀锋便撞了上去!
“铛——!!!”
一声震耳欲聋、远超寻常金铁交鸣的巨响,仿佛九天落雷在这狭小的山谷中炸开!巨大的声浪震得两旁树梢上的积雪簌簌落下!火星如同骤雨般在冰冷的空气中疯狂四溅,映照出许褚那瞬间扭曲的惊骇面容!
许褚只觉得一股他从未体验过的、近乎蛮荒般的庞然巨力,如同钱塘江潮般从刀柄倒卷而回!他紧握刀柄的双手虎口瞬间迸裂,鲜血立刻染红了冰冷的刀镡!那口随他征战多年、百炼精钢打造的厚背战刀,竟被磕得高高荡起,发出一阵痛苦的嗡鸣,险些脱手飞出!他整个人更是如同被发狂的巨象正面撞上,脚下踉跄,“噔噔噔”连连后退了五六步,才勉强依靠沉重的马步稳住身形,胸中气血翻腾如沸,一口腥甜涌到喉咙口,又被他死死咽下,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茫然!
这和尚……是何方神圣?!这身神力,简直非人!
鲁智深也是身形微微一晃,便即站稳,将那震回来的禅杖顺势收回,拄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咧开大嘴,赞了一声:“好力气!你这黑汉子,倒有把子力气,比洒家之前在东京汴梁遇到的那些鸟禁军教头,强多了!”
他这话是发自真心的夸赞。在他简单直接的观念里,力气大、能打,便是好汉。许褚能硬接他一杖而不倒,已然赢得了他的些许认可。
但这真心实意的夸赞,听在许褚和曹军众人耳中,却是莫大的讽刺与羞辱!虎痴许褚,曹操麾下顶尖猛将,公认的万人敌,此刻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衣着破烂的野和尚,仅用一合便震得虎口崩裂,狼狈后退!张辽、徐晃、张郃等将见状,无不悚然变色,下意识地齐齐握紧了手中兵刃,气息锁定鲁智深,就要一拥而上,以人数优势将这恐怖的和尚乱刃分尸!
“且慢!”曹操再次出声阻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他独眼中精光急剧闪烁,死死盯着鲁智深,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这和尚展现出的武力,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估,甚至打败了他的认知!许褚虽败军疲敝,气力有所损耗,但能一合将其震退到如此地步者,纵观他麾下诸将,恐怕也无人能及!这绝非常规意义上的山贼草寇!他心中那份“此乃诸葛亮或周瑜精心布置的杀局”的疑心,瞬间膨胀到了顶点!这和尚,定是江东或者荆州隐藏的绝世高手,故意在此扮猪吃虎!
“大师……好武艺。”曹操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与翻涌的怒火,语气竟然诡异地缓和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试图沟通、乃至……讨好的姿态?这在他一生中,几乎是绝无仅有的。“大师既然不识曹某,想必是世外高人,为何定要与我等这些落魄之人为难?我等皆是败军之将,惶惶如丧家之犬,只求一条生路返回北方,大师乃佛门中人,慈悲为怀,又何苦定要赶尽杀绝?”
他先是捧高对方为“世外高人”,又自贬为“落魄之人”、“丧家之犬”,试图激发对方的轻视或者怜悯,同时点出“佛门慈悲”,进行道德绑架。见鲁智深只是瞪着眼,没什么反应,他话锋一转,抛出了诱饵:“若大师肯高抬贵手,行个方便,曹某必当厚报!金银珠宝,车载斗量;高官厚禄,任大师选取!大师一身本事,何必埋没于山林?若愿随曹某北上,他日封侯拜将,光耀门楣,岂不远胜于此地餐风饮露?”
他试图用最直接的利益打动对方,这是他驾驭豪杰、收买人心最惯用也最有效的手段。
鲁智深却听得眉头越皱越紧,一脸的不耐烦与嫌恶,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他“呸”地啐了一口浓痰,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小坑:“呸!谁是你大师!少跟洒家来这套!洒家看你尖嘴猴腮,眼神闪烁,满口金银高官,定是那等搜刮民脂民膏、欺压良善百姓的狗官无疑!洒家立这‘替天行道’的旗子,专打的就是你们这等世间不平!”
他挥舞着禅杖,月牙刃划破空气,发出呜呜的声响,环眼中凶光毕露,如同护法的金刚怒目:“要洒家放你?除非你跪下来,给洒家磕三个响头,再把你做过的那些缺德事、害过哪些无辜之人,一桩桩、一件件,老老实实说与洒家听!若情有可原,或只是小恶,洒家心情好,或可饶你鸟命!若罪大恶极,罄竹难书……”
他猛地将禅杖往地上一顿,积雪飞溅,声如寒冰:“便超度了你这厮,也算替那些冤魂讨个公道,为民除害!”
曹操闻言,只觉得一股逆血直冲顶门,眼前阵阵发黑,差点当场背过气去!他一生诡诈,善于机变,玩弄人心于股掌之间,就连刘备、孙权、袁绍这等枭雄,诸葛亮、周瑜这等智者,他也自信能够周旋应对。却从未遇到过如此不按常理出牌、思维如同直线、油盐不进的对手!这和尚的善恶观简单粗暴到了极点,行事全凭本能直觉,仿佛来自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那些精妙的权谋手段、蛊惑人心的言语,在这和尚面前,竟如同媚眼抛给瞎子看,全然无效!
看着鲁智深那认真而凶狠的眼神,曹操知道,对方是认真的。他真的会因为自己“看起来不像好人”、“满口金银”就一禅杖砸下来!这是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掌控的变量。
深吸几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曹操的脑子飞速运转。硬拼,损失难以承受,且未必能胜。利诱,无效。只能……试着“讲道理”,或者说,用自己擅长的方式去扭曲“道理”。
“大师……‘替天行道’,曹某亦有所闻,乃是侠义之举。”曹操开始转换策略,他捕捉到了鲁智深话语中的关键,“然则,大师可知,何为‘天’?何为‘道’?” 他试图将话题引向更宏大、更模糊的层面。
鲁智深一愣,挠了挠光头:“天?道?洒家不懂那些弯弯绕!洒家只知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欺负良善的,便是该打!逼得人活不下去的,便是该杀!”
“大师快人快语,曹某佩服。”曹操立刻接口,语气带着一种沉重的悲凉,“然则,大师可知,这世间许多事,并非非黑即白。曹某身为汉相,承天子明诏,讨伐不臣!那孙权、刘备,割据一方,名为汉臣,实为汉贼!曹某兴兵南下,乃是为了肃清寰宇,还天下一个太平!此乃奉天伐罪,行的是煌煌大道!”
他指着身后那些狼狈不堪的士兵,声音提高,带着悲愤:“大师你看!我这些儿郎,本可安居乐业,却为这统一大业,血洒疆场,埋骨他乡!那周瑜、诸葛亮,倚仗长江之险,行火攻诡计,致使我大军溃败,多少忠魂葬身鱼腹!他们……他们才是真正的刽子手!曹某……曹某亦是受害者啊!”
他巧妙地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悲情英雄”,一个为了崇高目标(统一)而遭受小人暗算的“忠臣”,将赤壁之败的责任完全推给对手的“诡计”和自己的“不得已”。
鲁智深听得有些迷糊,他努力理解着曹操的话。“汉相?”“讨伐不臣?”“统一天下?”这些词汇对他来说太过遥远和抽象。他晃了晃大脑袋,试图抓住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洒家不管你那些大道理!”他打断曹操的慷慨陈词,声音如同闷雷,直指核心,“洒家只问你!你当这劳什子丞相,可曾欺压过良善百姓?可曾贪赃枉法,害得人家破人亡?可曾为了你的‘大业’,逼得人走投无路,像洒家那林冲兄弟一般,好好的八十万禁军教头做不成,被逼得雪夜上山,落草为寇?!”
他这番话,将他最朴素的正义观展现得淋漓尽致。在他这里,抽象的“天下大义”远不如一个个具体而微的、被压迫的个体来得重要。林冲的悲剧,金老父女的遭遇,才是他“替天行道”最直接的动力源泉。
曹操被他问得一滞。欺压良善?贪赃枉法?逼得人走投无路?他一生所为,为了权力和霸业,直接或间接造成的此类事件,何其之多!屠城、坑降、挟天子、铲除异己……哪一桩哪一件,能经得起这和尚如此直白的拷问?
他眼神闪烁,立刻避重就轻,语气变得更加沉痛,甚至带着一丝“无奈”:“大师……乱世之中,欲成大事,岂能拘泥于小节?有时……确有一些不得已而为之之事。但曹某之心,可昭日月!一切,都是为了尽早结束这乱世,让天下黎民,少受些战乱之苦啊!”
他将自己的行为拔高到“拯救苍生”的层面,试图用宏大的目标来掩盖过程中的血腥与罪恶。
鲁智深皱着眉头,看着曹操那副“情真意切”又“饱含委屈”的模样,再看看他身后那些确实凄惨无比的残兵败将,心中那股非要立刻“替天行道”的杀意,竟不由得减弱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乱和烦躁。
这黑矮子说的话,似乎……有点道理?乱世?结束战乱?听起来像是好事。但他直觉又清晰地告诉他,眼前这人绝非善类,那双眼睛里藏着的阴鸷和算计,让他极其不舒服。
“直娘贼……说得洒家头都大了!”鲁智深烦躁地拍了拍自己的光头,雪沫纷飞。他处于一种纠结的状态,一方面觉得这曹操不是好东西,该打该杀;另一方面,又觉得杀一群这般狼狈的败军之将,似乎并非那么理直气壮,甚至……有点欺负人的味道。
价值观的剧烈碰撞,在这风雪华容道上,让单纯的暴力,第一次遇到了复杂人性的阻碍。
第三章:风雪慈悲,一念生路
鲁智深杵着禅杖,站在风雪中,那颗光溜溜的大脑袋里,此刻像是被塞进了一团乱麻。曹操那番半真半假、避重就轻的辩白,如同魔音灌耳,搅得他心烦意乱。
“乱世……结束战乱……黎民百姓……” 他低声嘟囔着这些对他来说过于宏大的词语,又想起曹操那句“不得已而为之”。他想起了自己。拳打镇关西,是不得已;大闹五台山,是不得已;野猪林救林冲,也是不得已。这“不得已”三个字,似乎在这狗日的世道里,谁都逃不脱。
他环眼扫过眼前这群残兵。他们蜷缩在风雪里,甲胄破败,面黄肌瘦,许多人身上带着伤,用破布草草包裹着,渗出的血迹在低温下冻成了紫黑色。眼神里早已没了锐气,只剩下麻木、恐惧和对一丝生机的渴望。他们紧紧靠在一起,汲取着微不足道的温暖,像是一群被猎犬追撵到绝境的野兔。
这景象,莫名地触动了他心底某根柔软的弦。他鲁智深杀人放火,从不皱眉头,但他杀的,是镇关西那样的恶霸,是丘小乙、崔道成那样的淫僧恶道,是那些仗势欺人、该千刀万剐的撮鸟!可眼前这些兵卒……他们或许也只是听令行事,或许也只是想混口饭吃,如今败成这样,惶惶如丧家之犬……
“直娘贼!”他又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曹操,还是在骂这让人憋屈的局面。他感觉手里的禅杖,似乎比平时沉重了许多。
就在这时,队伍后面传来一阵骚动和压抑的惊呼。一名年纪看起来不大的士兵,可能是因为伤势过重,也可能是冻饿交加,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前栽倒,脸朝下砸进了冰冷的积雪里,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旁边的同伴想去拉他,却自己也踉跄着几乎摔倒,最终只是徒劳地探了探鼻息,然后绝望地缩回了手,将头埋得更低。
一股死寂的悲哀,在残兵队伍中无声地蔓延。
曹操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眼角微微抽搐,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沉痛中带着坚毅的表情,适时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鲁智深听到:“唉……皆是爹生娘养的好儿郎……竟客死异乡,连口薄棺都无……曹某……之罪也……”
这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在了鲁智深那简单而炽热的心上。
他猛地想起了林冲。想起了林冲被高俅那伙奸贼逼得家破人亡,雪夜上梁山的凄惨模样。那时的林冲,和眼前这些残兵,眼神里似乎有某种相通的东西——那是一种被命运逼到墙角、无可奈何的绝望。
他又想起了自己在五台山时,智真长老摸着他的头说:“徒弟此去,定数难逃。汝且记心,遇林而起,遇山而富,遇水而兴,遇江而止。但存忠义,必有证果。” 虽然他不甚明了,但“忠义”二字,他记得,不滥杀无辜,他似乎也懂。
“忠义……不滥杀……” 他看着那个倒在雪地里、再也起不来的年轻士兵,再看看那群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残兵,最后目光落在虽然狼狈却依旧试图维持气度的曹操身上。
这黑矮子固然可恨,满口胡言,但……杀了他,这些残兵会如何?一哄而散?还是被随后可能追来的江东兵马屠戮殆尽?他鲁智深一条禅杖,能杀得尽这天下不平事,难道也要杀尽这些已经失了爪牙的败兵?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一丝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不忍”,在他胸中翻腾。他觉得憋屈,觉得这架打得没意思透了!对手不是那种可以让他放开手脚、痛痛快快厮杀的恶霸豪强,而是一群已经半死不活的溃兵和一个狡猾得像泥鳅一样的黑矮子。
“啊——!!!” 鲁智深突然仰天发出一声狂躁的怒吼,声震四野,将树上的积雪都震落了不少!他猛地抡起禅杖,却没有砸向任何人,而是狠狠地砸在旁边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轰!” 碎石纷飞,那岩石被砸掉了一大块!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曹军众人魂飞魄散,以为这凶僧终于要下杀手了,纷纷举起兵刃,做出最后的抵抗姿态。曹操也是心头一紧,独眼死死盯着鲁智深。
然而,鲁智深砸完那一杖,胸中的郁结之气仿佛宣泄出去不少。他拄着禅杖,喘着粗气,环眼瞪向曹操,语气极其不善,却不再是喊打喊杀:
“直娘贼!算你们这帮撮鸟走运!洒家……洒家今日不想开杀戒!见了血,晦气!”
他这话说得蛮横无理,仿佛放不放过对方,全看他自己的心情好坏。
曹操愣住了,他身后的文臣武将们也愣住了。不想开杀戒?见了血晦气?这……这算什么理由?!
鲁智深却不理会他们的错愕,自顾自地继续骂道,像是在说服自己:“看你们这副鸟样,败兴!杀了你们,都污了洒家这柄宝杖!滚滚滚!都给洒家滚得远远的!别在这儿碍眼!”
他挥舞着禅杖,像驱赶苍蝇一样,指着曹操等人身后的山路。
“趁洒家还没改变主意,赶紧滚蛋!再磨蹭,洒家真超度了你们!”
曹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峰回路转,来得太过突兀,太过……儿戏!他一生历经无数险境,靠的都是机谋、实力或者运气,从未想过,自己的性命,竟会系于一个莽和尚“不想开杀戒”、“嫌晦气”如此荒诞的理由上!
他心中疑云更重,这和尚行事完全无法以常理度之,莫非还有后手?是故意放我等离去,再于半路伏击?但他看着鲁智深那满脸的不耐烦和纯粹至极的烦躁,又不似作伪。
张辽低声道:“丞相,机不可失!”
程昱也急促道:“无论真假,此乃生机!”
曹操瞬间做出决断。他不再犹豫,也顾不上探究这和尚诡异的脑回路,立刻在许褚、张辽等人的护卫下,翻身上马(他的绝影马已被部下寻回),对着鲁智深的方向,极其复杂地看了一眼,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深深的忌惮,也有一丝被这荒谬理由“赦免”的屈辱。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一抱拳,随即勒转马头,低喝一声:“走!”
残存的曹军如同潮水般,带着难以置信的恍惚,踉跄着、互相搀扶着,沿着那条狭窄的小路,仓皇向北而去,速度比来时快了何止一倍!生怕那凶和尚下一刻就反悔追上来。
鲁智深拄着禅杖,看着那群“残兵败将”如同受惊的兔子般消失在风雪弥漫的山道拐角,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直娘贼!真是晦气!酒肉没讨到,反倒看了一出丧气戏!呸呸呸!”
他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只觉得这趟出来,实在是亏大了。浑然不知,自己那源于本能的一丝“不忍”和那套“晦气”的说辞,刚刚在鬼门关前,轻轻拨动了一下历史的轨迹。
风雪依旧,渐渐掩盖了曹军留下的杂乱足迹。华容道上,只剩下一个满腹牢骚、觉得做了笔亏本买卖的胖大和尚,以及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替天行道”大旗。
第四章:错位时空,余波荡漾
曹军溃退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在华容道北方的风雪深处,只留下满地狼藉的足迹和一片死寂。鲁智深兀自拄着禅杖,站在那块被他砸掉一角的岩石旁,摸着咕咕直叫的肚子,环眼里满是烦躁与不爽。
“直娘贼!真是亏到姥姥家了!”他啐了一口,寒风卷着雪沫灌进他大张的嘴里,让他打了个激灵,“酒没讨到一口,肉没捞到一块,反倒听了那黑矮子半天的鸟语,看了半天的丧气模样!晦气!真他娘的晦气!”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放走的是何等人物,更不知“曹操”二字在此时空意味着什么。在他简单直接的认知里,这就是一伙被仇家打得屁滚尿流、首领还是个满嘴跑船的黑矮子的溃兵。放了也就放了,跟放走一伙寻常的、被他打劫的商队或者官差没什么两样,甚至更亏,因为连点油水都没捞着。
他烦躁地拔出那面“替天行道”的大旗,扛在肩上,又掂了掂手里的禅杖,觉得这趟出来实在是莫名其妙,一无所获。他望了望四周白茫茫一片,辨不清方向,只得骂骂咧咧地,随意选了个与曹军离去相反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踏雪而去,身影很快也消失在风雪迷蒙的山林之间,只留下一串孤独而硕大的脚印。
……
几乎就在鲁智深离去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另一支人马出现在了华容道的南端。
为首一将,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身披绿袍,手提青龙偃月刀,正是关羽关云长!他奉诸葛亮将令,率五百校刀手,于此设伏,擒拿曹操。
然而,当他率军赶到这预设的埋伏地点时,看到的却并非严阵以待的曹军,而是一片人去路空的寂寥雪景。空气中,隐约还残留着大队人马刚刚经过的混乱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非同寻常的力量感。
关羽丹凤眼微眯,锐利的目光扫过现场。他看到了雪地上那极其醒目、巨大而杂乱的人马足迹,显然是曹军仓皇北逃所留。但也看到了另一些痕迹——几个特别深陷、如同巨象踏过的脚印;一块被巨力崩碎一角的山岩,碎石散落一地;还有……雪地上,一面旗帜插过后留下的清晰孔洞。
他策马靠近那岩石,伸手触摸那崭新的断口,入手处石茬锋利,绝非自然风化。他又仔细看了看那几个巨大的脚印,以及那旗帜留下的孔洞方位。以他的经验和对力量的认知,瞬间判断出,此地不久之前,曾有一人驻守,此人膂力惊人,绝非寻常之辈!而且,看这架势,竟是此人一人,拦住了曹操的溃军?
“探!”关羽沉声下令。
几名斥候立刻散开,仔细勘查。很快,他们回报:“将军,曹军足迹向北,慌乱不堪,确是败退之象。另有一行足迹,向南而入山林,足迹巨大,似只有一人。此外……在现场拾得此物。”
斥候呈上一小块从碎石旁捡到的、质地粗糙的灰色布条,像是从某人破烂的衣衫上挂下来的。
关羽接过布条,入手粗粝,再看那岩石崩裂的痕迹和巨大的脚印,心中疑云大起。诸葛亮军师神机妙算,断定曹操必走华容道,命自己在此擒拿。以曹操当时残兵败将的状态,绝无可能突破自己的五百校刀手。但眼前景象却表明,曹操已然通过,而且,似乎是被一个……力大无穷的陌生人“放”过去的?
是谁?能有如此胆量和能力,单人独骑(或独步)拦住曹操?又为何在拦住之后,任其离去?是友是敌?
关羽目光投向北方,曹军足迹消失的方向,又看向南方那行孤独的足迹,丹凤眼中光芒闪烁,最终化为一声复杂的叹息。他认得那布条的材质,绝非军中或官家之物,倒像是……江湖落草之人的穿着。还有那旗帜孔洞……“替天行道”?他从未听说过哪路诸侯或豪强打这等旗号。
“莫非……是大哥提及过的,那些隐匿山林的奇人异士?”关羽心中猜测,却无法证实。曹操已远遁,追之不及。这场精心设计的伏击,竟因一个意料之外的变数,功亏一篑。
他收起那布条,调转马头,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闷:“收兵,回营向军师复命。”
……
与此同时,仓皇北窜的曹操,在一口气奔出数十里,确认暂时安全后,才敢下令稍作休整。残兵们瘫倒在雪地里,如同离开了水的鱼,只剩下喘息的力量。
曹操靠在一棵枯树下,许褚、张辽、程昱等心腹环绕左右,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劫后余生的庆幸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屈辱感和更深沉的疑惧。
“那和尚……究竟是何人?”曹操喃喃自语,独眼中充满了困惑与后怕,“其勇力,恐不在吕布、关羽之下!行事却……却如此荒诞不经!” 他回想那和尚的理由——“不想开杀戒”、“嫌晦气”——只觉得荒谬绝伦,却又真实地发生了。
程昱沉吟道:“丞相,那和尚形貌奇特,武力超群,又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属下遍思天下豪杰,亦无此号人物。莫非……真乃山野隐修之异人?或是……天道假其手,以示警示?”
“警示?”曹操冷哼一声,心中却是一动。他素来不信鬼神,但今日之事,太过离奇。那和尚的出现,毫无征兆;其行为,无法以常理揣度;其放走自己的理由,更是儿戏般可笑。这一切,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
难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曹孟德命不该绝于此?那和尚,是上天派来点化于我,或是考验于我?
这个念头一生出,便在他心中扎根下来。他将这次离奇的遭遇,视为一种神秘的、超越人力算计的“天意”。这让他对“天命”二字,产生了一丝此前从未有过的、微妙的敬畏。同时,那面“替天行道”的旗帜,和那和尚凶悍的身影,也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了他的记忆里。
“查!”曹操忽然开口,声音低沉,“给吾仔细地查!天下间,可有哪路强人,以‘替天行道’为号?尤其是……与和尚有关者!”
他隐隐觉得,这股力量,或许在未来,会成为他必须关注的一个变数。
历史的车轮,依旧沿着原有的轨迹隆隆向前,赤壁之战的结果并未改变。但因为鲁智深这莫名其妙的横插一杠,曹操的逃亡过程多了一段惊魂插曲,心态也发生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妙变化。他或许会因为这段经历,在日后对待某些看似“荒诞不经”的民间势力时,多一分忌惮,少一分绝对的自信。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位花和尚鲁智深,此刻正扛着禅杖,在山林里寻找着可能存在的野兔或酒家,浑然不知自己那“晦气”二字,已然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拨动了一下时代的尘埃。
第五章:禅杖归处,道自在心
鲁智深在山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乱窜,肚皮饿得贴了后背,嘴里把那“晦气的黑矮子”和他那伙“败兴的溃兵”翻来覆去骂了无数遍。正当他琢磨着是不是该找棵枯树撞撞,看能不能震下点野果,或是寻个山涧喝个水饱时,眼前景象猛地一阵恍惚。
天旋地转,日月倒悬。 他只觉得脚下一空,仿佛跌入了无边云雾,耳边风声呼啸,却又什么都抓不着。待他头晕眼花地稳住身形,甩了甩他那颗光溜溜的大脑袋,定睛一看——却见眼前波光浩渺,芦苇丛生,远处山峦叠翠,寨墙巍峨,旗幡招展,那杆最大的杏黄旗上,赫然是四个再熟悉不过的大字——“替天行道”!
水泊梁山!他竟然……回来了?!
鲁智深愣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他低头看看自己,还是那身破烂皂布直裰,手里的水磨禅杖也还在,肩上的“替天行道”大旗也依旧扛着。方才那冰天雪地、残兵败将、黑矮奸臣……一切都历历在目,清晰得不像个梦。
“直娘贼……真是活见鬼了!”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光头,发出清脆的响声,疼得他龇牙咧嘴,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莫不是……洒家真个撞了邪,做了场怪梦?”
他兀自疑惑间,已有巡哨的喽啰发现了他,连忙上前招呼:“鲁大师,您这是打哪儿回来?怎地这般模样?”
鲁智深晃了晃脑袋,把那些想不通的乱七八糟暂且抛开,扯着嗓子道:“快!快去与宋江哥哥说,拿酒来!拿肉来!洒家要饿死了!边吃边与你们说一桩天大的怪事!”
聚义厅上,很快便摆开了酒肉。鲁智深也不客气,抱起一坛酒便“咕咚咕咚”灌下去小半坛,又抓起一只肥鸡,撕扯着大嚼起来。众头领见他归来,且神色古怪,都围拢过来听稀奇。
宋江笑着问道:“智深兄弟,你这是去了何处?怎弄得如此狼狈?又有什么怪事要说?”
鲁智深咽下嘴里一大块肉,又灌了一口酒,这才抹了抹嘴,瞪着一双环眼,开始唾沫横飞地讲述起来:
“哥哥!诸位兄弟!你们是不知道!洒家前番与人厮斗,不知怎地,眼前一花,便到了一处冰天雪地的所在!那雪下得,比俺在五台山时还大!冻得洒家直哆嗦!”
他挥舞着油乎乎的手比划着:“洒家正自肚饿,寻思找点吃食,却撞见一伙溃兵!好家伙,那叫一个惨!衣甲破烂,丢盔弃甲,比咱们山下那些鸟官军还不如!为首的是个黑矮子,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好鸟!还自称是甚么……曹……曹孟德?对,就是这名儿!说是什么鸟丞相!”
众头领闻言,面面相觑。曹孟德?汉丞相曹操?这都哪跟哪啊? 李逵哇哇叫道:“和尚,你莫不是酒还没醒,说胡话哩!” 刘唐也笑道:“曹操?那是几百年前的人物了!你莫不是撞了鬼?”
鲁智深把眼一瞪:“放屁!洒家清醒得很!那黑矮子满口金银高官,想收买洒家!被洒家一顿好骂!他还狡辩,说什么为了结束乱世,不得已而为之……呸!洒家看他那奸诈样,便知不是好东西!本想一禅杖超度了他!”
听到此处,一些头领如林冲、关胜(若在场)等,神色微动。曹操其人,他们自是知晓。 宋江也来了兴趣,追问:“那后来呢?”
鲁智深又抓起酒碗喝了一大口,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烦躁和些许……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讪讪之色:“后来?哼!洒家看他们那副败兴模样,杀了吧,污了洒家的宝杖!再说了,洒家那日……那日不知怎地,就是不想开杀戒!觉得晦气!便骂了他们一顿,让他们滚蛋了!”
“噗——” 厅上好几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想开杀戒?觉得晦气?这算哪门子理由?果然是这花和尚的风格!
吴用摇着羽扇,眼中闪过一丝思索,却也只是笑着摇头,只当是鲁智深醉后的一场荒唐大梦,并未深究。毕竟,时空错乱,穿越古今,这等事情太过匪夷所思。
宋江也哈哈笑道:“兄弟真乃妙人也!一场大梦,也能做得如此精彩!来,喝酒喝酒!莫再想那梦中黑矮子了!”
众人哄笑一番,只把这当成了鲁智深酒后的一段趣谈,无人当真。酒酣耳热之际,很快便抛诸脑后。
……
而在另一个时空,许都丞相府。 曹操于案前处理政务,偶尔停下笔,独眼望向窗外,脑海中总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华容道上,那个凶神恶煞、力大无穷,行事却荒诞不经的胖大和尚,以及那面刺眼的“替天行道”大旗。
他放下笔,对侍立一旁的程昱道:“仲德,关于那‘替天行道’之旗号,查得如何了?” 程昱躬身回道:“丞相,多方查探,皆无所获。此旗号似乎……并非当世任何已知势力所用。或许……真如丞相所料,乃隐世之人,或……机缘巧合,偶现神异。”
曹操默然良久,挥了挥手,让程昱退下。他独自沉思,那段离奇经历,如同一个无法解开的谜团,让他对“天命”、“因果”这些他素来不甚在意的概念,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信服。他甚至暗中下令,若日后军中或地方遇到打着类似旗号、尤其与僧侣有关的势力,需谨慎对待,不可轻易剿杀,需先行上报。
他并不知道,他这份因“晦气”而生的谨慎,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或许会阴差阳错地,与某支来自梁山的、奉命下山打探消息的小分队,产生某种奇特的关联。
水泊梁山,鲁智深醉卧在忠义堂前的石阶上,鼾声如雷,梦里或许还在骂着那“黑矮撮鸟”。 许都相府,曹操独坐灯下,眉宇间藏着一丝对未知力量的敬畏。
一段因时空错位而起的公案,就此落下帷幕。 无人知晓,那看似荒诞的“不想杀生”,那源于本能的“嫌其晦气”,在那一刻,恰恰成了最质朴的“道”。 鲁智深不懂什么天下大势,不晓什么权谋机变,他只凭一颗赤子之心,一顿饥肠辘辘,便无意间,在这历史的缝隙里,留下了一个无人见证,却暗合了某种更高慈悲的印记。
禅杖归处,仍是梁山泊。 道在何处?或许,就在那莽撞和尚,看似毫无道理,却直指本心的一念之间。
更新时间:2025-11-06 08:0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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