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沈知鸢,太傅嫡女,奉旨嫁给了大梁国赫赫有名的活阎罗,大将军萧策。新婚夜,喜烛燃泪,他一身玄甲未卸,带着塞外的风霜与血气,将一柄仍在滴水的长剑“哐当”一声杵在地上。他那双看惯了生死的眼眸,此刻竟透着几分不知所措的干净,闷了半晌,才从牙缝里... 花间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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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他不行我一验便知,先婚后爱,拉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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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沈知鸢,太傅嫡女,奉旨嫁给了大梁国赫赫有名的活阎罗,大将军萧策。

新婚夜,喜烛燃泪,他一身玄甲未卸,带着塞外的风霜与血气,将一柄仍在滴水的长剑“哐当”一声杵在地上。

他那双看惯了生死的眼眸,此刻竟透着几分不知所措的干净,闷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圣上有令,要我等尽快开枝散叶,以安民心。”

顿了顿,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又补了一句:

“听闻沈小姐通晓医理,可知……如何能一举得男,最好是双生子?”

看着他那张比城墙垛口还规整的俊脸,和那纯得能拧出水的眼神,我忽然起了坏心思。

我勾勾手指,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

“将军,这可是个技术活,得手把手教。你先躺下,妾身给你诊一诊,看看将军这块‘地’,够不够‘肥’……”

01

大红的喜烛噼啪作响,映着满室的喜庆,却暖不化我身边这座冰山。

我这位新鲜出炉的夫君,大将军萧策,从踏入这间婚房开始,就跟个木桩子似的杵在那儿,一言不发。

他刚从京郊大营赶回来,连朝服都没换,一身玄色铁甲,肩上还落着未化的霜雪,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

京城里谁不知道,萧策将军年方二十,便凭赫赫战功封狼居胥,是陛下最倚重的一把刀。但这把刀,出了名的又冷又硬,杀人不眨眼,能止小儿夜啼,人送外号“活阎罗”。

我爹,当朝太傅,前几日在朝堂上为了安抚武将之心,嘴皮子一秃噜,就把我这个唯一的嫡女给“许”了出去。

圣上一听,龙颜大悦,当即赐婚。

于是,我,沈知鸢,就这么成了将军夫人。

屋里的气氛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

我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沉默:“将军……要不要先喝杯合卺酒?”

他像是没听见,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目光沉沉地盯着地面,仿佛地上能开出一朵花来。

就在我以为他要当一晚上望地石的时候,他终于动了。

他抬手,用那戴着铁护腕的手背,极其缓慢地擦了擦额角。我这才发现,他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这位在战场上砍人脑袋都不带喘气的活阎罗,居然……紧张了?

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有个问题。”

我心里咯噔一下,来了,传闻中他审问犯人的开场白。

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将军请讲。”

他那张冷峻的脸,在烛火下似乎染上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圣上有令,要我等尽快开枝散叶,以安民心。”

我懂,政治联姻嘛,子嗣是稳定联盟的最好砝码。

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又补了一句:“听闻沈小姐……不,夫人,通晓医理,可知……如何能一举得男,最好是双生子?”

我:“?”

我怀疑我听错了。

这位杀伐果决的大将军,新婚之夜,不谈风月,不聊感情,开口就是KPI考核?还指定了双胞胎的KPI?

我抬眼,撞进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那是一双看惯了生死的眼睛,此刻却褪去了所有煞气,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茫然的求知欲。

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在请教。

像一个面对军令,却不知如何下手的耿直士兵。

我看着他那张比城墙垛口还规整的俊脸,和那纯得能拧出水的眼神,忽然起了坏心思。

我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小医仙”,祖上三代御医,我自小耳濡目染,看的医书比看的画本子还多。什么疑难杂症没见过?但这种“如何生双胞胎”的学术问题,尤其还是从活阎罗嘴里问出来,实在是……太有趣了。

我压下上扬的嘴角,故作深沉地点点头。

然后,对着他,勾了勾手指。

萧策一愣,但还是依言,像只听话的大型犬,微微俯下身。

我凑到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冰冷的耳廓,轻声说:“将军,这可是个技术活,得手把手教。”

我满意地看到他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你先躺下,”我继续用我最温柔、最专业的语气说,“妾身给你诊一诊,看看将军这块‘地’,够不够‘肥’……”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写满了震惊、不解,还有一丝……被冒犯的羞恼。

我强忍着笑意,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将军,治病救人,望闻问切,缺一不可。这孕育子嗣乃是大事,自然要先了解将军的身体状况,方能对症下药,不是吗?”

他薄唇紧抿,盯着我看了半晌,似乎在判断我话里的真伪。

我坦然地回视他,眼神清澈,表情真挚,活脱脱一个悬壶济世的女菩萨。

最终,他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然后,极其僵硬地、一步一步地挪到了床边。

“哐当”一声,他身上的铠甲被他一件件卸下,露出里面被汗水浸湿的白色中衣。

那身形,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不像文官那般孱弱,也不像纯粹的武夫那般粗犷,是恰到好处的赏心悦目。

他躺在床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身体两侧,眼睛一闭,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来吧。”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我慢悠悠地走到床边坐下,伸出三根手指,一本正经地说道:“将军莫慌,只是诊个脉而已。”

我的指尖,轻轻搭上了他坚实有力、脉搏贲张的手腕。

02

入手滚烫。

萧策的脉搏强劲有力,像是战鼓在擂动,一下又一下,敲得我指尖发麻。

我屏息凝神,装模作样地感受着。

“嗯……将军气血充盈,肾气十足,是块好‘地’。”我煞有介事地点评。

他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烛火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紧张得像块石头。

“那……双生子……”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别急,”我慢悠悠地收回手,“这只是第一步。想要双生子,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天时,需在女子一月中……嗯,最易受孕的那几日。地利,则是将军你的身体底子。至于人和嘛……”

我故意拉长了音调,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眼皮。

“人和,便在于……耕耘之法。”

“耕……耕耘之法?”他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那双眸子里满是茫然。

“对,”我一脸正色,“姿势、深浅、时机,都有讲究。非三言两语能说清,需得……言传身教。”

萧策的脸,彻底红透了。从脸颊到脖子根,像是被人泼了上好的胭脂。

这位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此刻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被我三言两语说得不知所措。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眼神躲闪,不敢看我:“时辰不早了,夫人……早些歇息。”

说完,他竟像逃跑一样,抓起外袍,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外间的软榻。

我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活阎罗?我看是纯情俏郎君还差不多。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睡梦中,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夫人,夫人,宫里的李嬷嬷来了,说是奉太后懿旨,来给您和将军请安。”我的贴身丫鬟青禾在门外焦急地喊道。

我心里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李嬷嬷?那不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吗?说是请安,恐怕是来检查我们有没有“圆房”的。

皇家对这桩婚事如此看重,生怕我们貌合神离,影响朝局。

我偏头一看,萧策睡过的软榻上空空如也,被子叠得像块豆腐干。

坏了!

要是让李嬷嬷看出我们分榻而眠,指不定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我急中生智,立刻扬声道:“知道了,让嬷嬷稍等,将军他……还在更衣。”

说着,我手脚麻利地跳下床,跑到软榻边,一把抓起那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胡乱地揉成一团,然后猛地掀开我自己的被子,将那团“豆腐干”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我又抓起萧策昨晚脱下的中衣,随手扔在床脚,再把自己的头发拨乱,脸上做出几分慵懒疲惫的娇羞模样。

完美。

“青禾,请李嬷嬷进来吧。”我稳住心神,重新坐回床上,用被子堪堪遮住身体。

门被推开,一个面容严肃的老嬷嬷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宫女。

“老奴给将军夫人请安。”李嬷嬷皮笑肉不笑地行了个礼,一双精明的眼睛却已经在我身上和房内扫了好几圈。

“嬷嬷快请起,”我柔柔一笑,“将军刚起身,去净房了,劳嬷嬷久等。”

李嬷嬷的目光落在了凌乱的床铺和床脚那件男式中衣上,眼神里的审视淡了几分,脸上终于挤出一丝真切的笑意:“不碍事,不碍事。太后惦记着将军和夫人,特意让老奴送些滋补的汤品来。”

说着,她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小宫女立刻呈上一个食盒。

就在这时,屏风后传来一阵水声,萧策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藏青色的常服,头发微湿,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端倪。

只是在看到李嬷嬷时,他那好看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有劳嬷嬷。”他声音清冷,惜字如金。

李嬷嬷连忙又行了个礼,态度恭敬至极:“将军言重了。看将军与夫人琴瑟和鸣,太后她老人家便能放心了。”

这话里的暗示,谁都听得懂。

我羞涩地低下头,心里却在疯狂给萧策使眼色:快,配合一下!

萧策像是接收到了我的脑电波,他沉默了两秒,然后,迈步走到床边。

在李嬷嬷欣慰的注视下,他弯下腰,极其自然地帮我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动作称不上温柔,甚至有些僵硬,但语气却破天荒地带上了一丝暖意。

“累着了?再睡会儿。”

我惊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这……这活阎罗还会演戏?

我连忙配合地点点头,声音又软又糯:“嗯。”

李嬷嬷见状,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深了,满意地告辞离去。

等人一走,我立刻从床上跳下来,对着萧策竖起一个大拇指:“将军,可以啊,不去梨园唱戏可惜了。”

他没理会我的调侃,只是看着我,眼神复杂。

末了,他竟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给你的。”

03

油纸包里,是两块还温热的桂花糕。

香甜软糯,是我最喜欢的京城老字号“李记”的点心。

我愣住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萧策的眼神飘向别处,耳根又开始泛红:“……听你父亲提过。”

我爹?那个老古板,除了之乎者也,还会跟人聊女儿喜欢吃什么点心?

我看着他那副故作镇定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些异样。

他是不是……早就对我有所了解?

这桩看似仓促的赐婚,背后或许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谢了。”我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甜而不腻的香气在口中化开,连带着心头也泛起一丝丝甜。

接下来的几天,萧策依旧很忙。

他早出晚归,我们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但每天早上,我的枕边都会多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有时候是桂花糕,有时候是芸豆卷,甚至还有一串冰糖葫芦。

都是我爱吃的。

将军府很大,但也很冷清。萧策无父无母,府里除了几个忠心耿耿的老兵做管家护院,就只有一些下人。

我这个将军夫人,当得实在有些清闲。

于是,我重操旧业,在府里开辟了一小块药圃,种些常用的草药。

这天,我正在药圃里侍弄我那些宝贝药草,管家福伯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夫人,不好了!小石头被马蜂蜇了,现在浑身发热,呼吸都困难了!”

小石头是府里马夫的儿子,才七八岁,平时最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帮我浇水拔草。

我心里一紧,丢下药锄就往后院跑。

只见小石头躺在床上,小脸肿得像个猪头,嘴唇发紫,呼吸急促,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他娘在一旁哭得快要断气。

我立刻上前,给他诊脉。

脉象细数,是典型的过敏性休克症状。

“快!去我房里,把那个贴着‘解毒’标签的青瓷瓶拿来!再备些烈酒和干净的布!”我冷静地吩咐道。

府里的下人见我如此镇定,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分头行动。

我一边让小石头的娘用布巾蘸着烈酒给他物理降温,一边迅速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还好,只有脖颈处一处蜇伤。

很快,青禾把药瓶取来。我倒出两粒黑色的药丸,撬开小石ou的嘴,混着水给他灌了下去。这是我用祖传秘方配制的强效抗过敏药。

做完这一切,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小石头,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的心也悬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

是萧策。

他不知何时回来了,一身风尘仆仆,看到屋里的情景,眉头紧锁。

福伯连忙上前解释。

萧策听完,走到床边,看了一眼昏迷的小石头,又看了一眼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我已经给他服了解毒丸,应该……很快就会没事的。”我的声音有些发虚。毕竟人命关天,虽然我对自己的药有信心,但心里还是没底。

萧-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探了探小石头的额头。

他的手很大,布满老茧和伤痕,动作却很轻。

就在他的手触碰到小石头皮肤的瞬间,小石头的眼皮动了动,然后,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水……水……”他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醒了!醒了!”小石头的娘喜极而泣。

屋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我整个人一软,差点瘫坐在地。

一只手臂及时地扶住了我。

我一抬头,对上了萧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扶着我的手臂,格外用力。

我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比那桂花糕还要烫。

晚上,萧策破天荒地没有去书房,而是留在了房里。

他坐在桌边,安静地擦拭着他的那把宝贝长剑,剑身寒光凛凛,映着他专注而英俊的侧脸。

我坐在梳妆台前,假装卸妆,实则从镜子里偷偷看他。

“今天,谢谢你。”他突然开口。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我说话。

“举手之劳而已。”我轻声说。

他擦剑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福伯说,你为了救小石头,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那马蜂有毒,万一……”

“我是大夫,”我打断他,“救人是本能。”

他沉默了。

良久,他站起身,走到我身后。

我从镜子里看到他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紧张。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递到我面前。

“这个,给你。”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通体温润的白玉簪,簪头雕刻着一朵小小的鸢尾花,栩栩如生。

这支簪子,我曾在京城最大的珠宝阁“珍宝斋”里见过,价值连城。

更重要的是,鸢尾花……知鸢。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太贵重了。”我推辞道。

“不贵重,”他固执地把锦盒塞进我手里,声音低沉,“你值得。”

说完,他像是怕我再拒绝,转身又去擦他的剑了。

只是这一次,我从镜子里清楚地看到,他的耳根,又红了。

这个男人,表达感谢和好感的方式,就是不停地送东西吗?

还真是……朴实无华。

04

自从救了小石头之后,萧策对我的态度明显不一样了。

虽然他话还是那么少,脸还是那么冷,但那双眼睛看我的时候,不再是单纯的审视,而是多了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他不再睡软榻了。

美其名曰,床那么大,分一半给我,免得我晚上做噩梦滚到地上去。

我:“……”

我睡相有那么差吗?

不过,他倒是很守规矩,我们中间隔着楚河汉界,他睡姿也跟他的人一样,笔挺,板正,一夜都不会动一下。

只是,身边多了个火炉,我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天夜里,外面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从小就怕打雷,被一声惊雷吓醒,下意识地就往旁边的“火炉”缩了缩。

“怕?”黑暗中,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几乎整个人都快贴到他身上去了,脸上一热,连忙往后挪。

“没、没有,就是有点冷。”我嘴硬道。

他没说话,黑暗中,我感觉到他翻了个身,面向我。

然后,一只温热的大手伸了过来,准确无误地握住了我冰凉的手。

他的手心布满薄茧,有些粗糙,却异常温暖,像个小暖炉,源源不断地传递着热量。

我心里一颤,想把手抽回来,他却握得更紧了。

“睡吧,我在。”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定感。

窗外雷声依旧,我却奇迹般地不再害怕了。

在他的掌心包裹下,我很快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我是在一阵喧哗声中醒来的。

我睁开眼,发现萧策已经不在身边了。

“夫人,您醒了?”青禾端着水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喜色,“将军一大早就进宫了,说是陛下有急事宣召。”

我点点头,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

“对了夫人,”青禾像是想起了什么,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您猜,今天府里来了位什么贵客?”

“谁啊?”

“安阳公主!”

我手里的帕子差点掉进水盆里。

安阳公主?那个被誉为“大梁明珠”,自小就爱慕萧策,甚至放言非萧策不嫁的安阳公主?

她来干什么?

我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我刚梳洗完毕,还没来得及用早膳,就有人来报,说安阳公主在前厅等我。

我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端庄得体的笑容,款款走向前厅。

只见一个身着华丽宫装的少女坐在主位上,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茶杯盖。她容貌明艳,眉宇间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骄矜。

见我进来,她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抬了抬下巴,用审视的目光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你就是沈知鸢?”她开口,语气里满是倨傲。

“臣妇沈知-鸢,见过公主殿下。”我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免了。”她不耐烦地摆摆手,“本宫今天来,不是来跟你讲这些虚礼的。本宫就问你一句,你和萧策,什么时候和离?”

我:“?”

这公主,脑回路是不是有点不正常?上来就劝人离婚?

我压下心头的不快,微笑道:“公主说笑了。臣妇与将军乃是陛下赐婚,情投意合,为何要和离?”

“情投意合?”安阳公主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沈知鸢,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全京城谁不知道,萧策心里的人是我!若不是你爹在朝堂上使了手段,现在坐在这里的将军夫人,就该是本宫!”

她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充满了嫉妒和不甘。

我算是听明白了,这位公主是来宣示主权,顺便给我这个“第三者”下马威的。

可惜,她找错人了。

我沈知鸢,虽然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但也绝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我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冷了三分:“公主殿下,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与将军的婚事,是圣上金口玉言,天作之合。您这番话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恐怕不妥吧?”

“你敢拿父皇压我?”安阳公主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臣妇不敢,”我垂下眼帘,声音不卑不亢,“臣妇只是在提醒公主,谨言慎行。毕竟,您是金枝玉叶,而我,如今是萧策的妻。您今日这般闹上将军府,丢的是谁的脸面,想必公主比我更清楚。”

“你!”安阳公主气得脸色发白,指着我的手都在发抖。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谁敢在将军府放肆?”

萧策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身姿挺拔如松,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但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却让整个前厅的温度都降了好几度。

05

安阳公主看到萧策,脸上的怒气瞬间变成了委屈和惊喜。

“策哥哥!你回来了!”她提着裙摆,像只花蝴蝶一样朝萧策扑了过去。

萧策眉头一皱,不动声色地侧身一步,让她扑了个空。

安阳公主的笑容僵在脸上,尴尬地停在原地。

“你怎么来了?”萧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冷得像冰。

“我……我听说你成婚了,特意来看看嫂夫人。”安阳公主咬着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看完了?”萧策的目光越过她,落在我身上,那冰冷的眼神似乎融化了一瞬,“看完了就回去吧。将军府事务繁忙,不便待客。”

这毫不留情的逐客令,让安阳公主的脸色彻底白了。

“策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她眼圈一红,眼泪就掉了下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为了这个女人,就要跟我生分了吗?”

她伸手指着我,满眼的控诉。

我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出“青梅竹马大战天降”的戏码,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嗑瓜子。

萧策的脸色更冷了。

“安阳,”他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警告的意味,“注意你的言辞。她,是我的妻子,当朝一品将军夫人,不是什么‘这个女人’。”

安阳公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你……你护着她?”

“她是我的妻,我不护着她,护着谁?”萧策说得理所当然。

他走到我身边,极其自然地牵起我的手,那宽大的手掌将我的手完全包裹,掌心的温度,让我莫名心安。

“我们走。”他对我说。

然后,他便拉着我,头也不回地从安阳公主身边走过,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我能感觉到,身后那道怨毒的目光,几乎要把我的后背烧穿。

直到走回了我们的院子,萧策才松开我的手。

“她没为难你吧?”他问。

我摇摇头,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心里忽然一动,故意逗他:“为难了。她说你心里的人是她,让我趁早滚蛋,把将军夫人的位置让出来。”

萧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胡闹!”

“那你心里的人,到底是不是她?”我仰起脸,直视着他的眼睛,问出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他愣住了。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慌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看着他这副笨拙的模样,我心里的那点不快,早就烟消云散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行了,不逗你了。”我拍了拍他的手臂,“我知道,你跟她没什么。”

如果他真的对安阳公主有情,就不会在新婚之夜问我怎么生双胞胎了。

这个男人,心思单纯得像一张白纸,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根本藏不住事。

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错愕和不解:“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凑到他耳边,学着他之前的样子,压低声音,“你的脉象告诉我,你还是个童子鸡。”

轰——

萧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头红到了脚。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地指着我:“你……你……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将军心里最清楚。”我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你……你这个女人!不知羞耻!”他憋了半天,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

说完,他便像上次一样,落荒而逃,连背影都带着几分仓皇。

我看着他消失在月亮门外的身影,笑得前仰后合。

逗弄这位纯情的大将军,简直是我婚后生活最大的乐趣。

然而,我没想到,安阳公主的出现,只是一个开始。

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几天后,宫里传来消息,说边关急报,北狄蛮族趁着大梁国丧,集结十万大军,进犯我雁门关。

圣上大怒,当即下令,命镇北大将军萧策,即刻点兵,出征北伐。

军令如山。

接到圣旨的那一刻,萧策正在院子里教我射箭。

他握着我的手,调整着我的姿势,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颈侧,痒痒的。

传旨的太监念完圣旨,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

我手里的弓,再也拿不稳,“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他要走了。

我们才刚刚开始……熟悉彼此。

他就要奔赴那个九死一生的战场。

“什么时候走?”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明日一早。”他声音低沉。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06

那一夜,我们谁都没有睡。

萧策坐在桌边,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他的盔甲和长剑,动作一丝不苟,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安和情绪,都融入这冰冷的铁器之中。

我则默默地帮他收拾着行囊。

几件换洗的衣物,一些常用的伤药,还有我连夜为他赶制的、加了安神和驱虫草药的香囊。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铁甲摩擦的细微声响。

谁都没有说话,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离愁别绪。

终于,他放下了手里的盔甲,走到我身边,从我手中拿过那个已经缝好的香囊。

“这是什么?”

“香囊。里面放了些安神的药材,你晚上睡不着的时候,闻一闻,会好一些。”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怕一看,眼泪就会掉下来。

他捏着那个小小的香囊,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突然伸出手,将我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的怀抱很用力,像是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和他盔甲上冰冷的铁锈味。

“等我回来。”他在我耳边说,声音沙哑。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嗯。”我哽咽着点头,“我等你。”

“知鸢,”他突然叫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我……”

他想说什么,但最终,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声叹息,和一个落在额头上的、滚烫的吻。

“照顾好自己。”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起来了。

我亲手为他穿上那身沉重的玄甲,为他束好披风,为他整理好行装。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任由我摆布,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直到晨曦微露,出征的号角声在城外响起。

他该走了。

“我送你。”我说。

“不用,”他按住我的肩膀,摇了摇头,“城外风大,你身子弱,别去了。”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有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绪。不舍,担忧,还有一丝……决绝。

然后,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直到再也看不见。

那一刻,我才真正体会到,那些诗词里写的“一寸相思一寸灰”,是何等的痛彻心扉。

萧策走后,将军府仿佛也失去了主心骨,变得愈发冷清。

我每日除了打理药圃,看看医书,便是在佛堂为他祈福,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我以为,只要我安安分分地等着,就能等到他凯旋归来。

但我错了。

一个月后,一个惊天的消息,从前线传来。

镇北大将军萧策,在与北狄的决战中,为掩护主力部队撤退,亲率三百亲兵,陷入敌军重围。

力战至最后一刻,寡不敌众,坠崖失踪,生死不明。

消息传回京城,举国震惊。

圣上震怒,下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当福伯红着眼眶,将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时候,我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

我不相信。

那个如同战神一般的男人,那个在新婚夜会红着脸问我怎么生双胞胎的男人,那个会在我害怕打雷时紧紧握住我的手的男人……

他怎么会死?

“不可能!”我抓住福伯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他答应过我,他会回来的!”

福伯老泪纵横:“夫人,节哀啊……”

我不听,我不信。

我疯了一样冲进书房,那里还留着他的气息。

我看到他用过的笔,看过的兵书,还有那张他曾伏案疾书的桌子。

桌上,压着一张纸。

我颤抖着手拿起来,上面是他的字,苍劲有力,入木三分。

那是一封……和离书。

“吾妻沈氏知鸢,性情温良,蕙质兰心。然吾自知,此去经年,生死难料。为免卿误终身,今立此书,愿卿另觅良缘,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萧策,亲笔。”

落款的日期,是他出征的那一日。

原来,他早就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

原来,他临走前那句没说完的话,是这个。

原来,他不是不爱,是爱得太深,深到宁愿自己背负一切,也要给我自由。

这个傻子!

这个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我紧紧地攥着那封和-离书,纸张的边缘硌得我手心生疼,却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纸上,将那墨迹晕开。

“萧策,你这个混蛋……”

我喃喃自语,然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07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他握着我的手,对我说:“别怕,我在。”

我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幔,和青禾哭得红肿的眼睛。

“夫人,您终于醒了!”青禾喜极而泣。

我挣扎着坐起来,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无力。

“我睡了多久?”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整整三天三夜了,夫人。”青禾哽咽道,“您再不醒,奴婢……奴婢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环顾四周,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中药味。

“府里……怎么样了?”

青禾的眼神黯淡下来:“自从将军出事的消息传来,府里就乱了套。好多下人都卷了铺盖走了,说将军府要倒了……还有,还有宫里也来了人,说是太后的意思,想接您回太傅府暂住。”

我冷笑一声。

暂住?说得好听。

萧策尸骨未寒,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想撇清关系了。

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回了他们,就说我身体不适,不便挪动。”我淡淡地说道。

“可是夫人……”

“没什么可是的。”我打断她,眼神里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是萧策的妻子,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他还没回来,我哪里都不去。”

我要在这里等他。

哪怕等到海枯石烂,我也要等。

从那天起,我开始着手整顿将军府。

我遣散了那些人心浮动的下人,只留下福伯和几个忠心耿耿的老仆。

我变卖了自己所有的金银首饰,连同那支他送我的白玉簪,换来的银钱,一部分用来维持将军府的开销,另一部分,则托人送到前线,作为抚恤金,发给那些跟随萧策一同战死的亲兵家属。

我一个大家闺秀,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却要学着看账本,管家事。

所有人都以为我疯了。

我爹派人来劝我,说萧策已经死了,让我别再执迷不悟,趁着年轻,拿着和离书,还能再嫁个好人家。

我把来人连同那封和离书,一同赶了出去。

安阳公主也来了。

她不再是之前那副骄矜的模样,一身素衣,形容憔悴。

她没有闹,只是坐在我对面,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你赢了。”她突然说,声音沙哑,“他到死,心里念着的都是你。”

我没有说话。

“我真嫉妒你。”她苦笑一声,眼泪掉了下来,“我认识他十年,却抵不过你陪他一个月。”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平静地看着她。

“是啊,没有意义了。”她喃喃自语,失魂落魄地走了。

偌大的将军府,只剩下我和几个老仆,守着一份渺茫的希望。

京城里关于我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

有人说我克夫,是个不祥之人。

有人说我傻,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非要给一个死人守寡。

我充耳不闻。

我每日依旧去药圃侍弄我的草药,只是,我不再种那些寻常的药材了。

我开始研究各种解毒疗伤的方子,尤其是针对刀剑伤和坠崖后可能会中的瘴气之毒。

我相信,他没死。

他只是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等着我去救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便入了冬。

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满天飞舞的雪花,突然感到一阵反胃,扶着廊柱,吐了个天昏地暗。

青禾吓坏了,连忙扶住我:“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

我摇摇头,心里却咯噔一下,一个荒唐又大胆的念头,浮上心头。

我颤抖着伸出手,搭上了自己的手腕。

那脉象……

如珠走盘,滑利而冲。

是喜脉。

而且,脉搏的跳动,比寻常的喜脉,要强劲得多。

我……怀孕了。

而且,很有可能……是双胎。

那个男人,那个心心念念想要双生子的男人……

他终于得偿所愿了。

可是,他人呢?

我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眼泪再次决堤。

萧策,你听到了吗?

我们有孩子了。

你快回来啊……

08

我怀孕的消息,像一阵风,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一时间,将军府门前,又变得车水马龙。

太后派人送来了无数的补品,赏赐流水一般地进了将军府。

我爹也亲自登门,看着我日渐隆起的小腹,老泪纵横,嘴里念叨着“萧家有后了”。

他们关心的,从来不是我,而是我肚子里的,萧策的遗腹子。

是能够稳固朝局,延续萧家香火的筹码。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一片荒芜。

只有福伯和青禾,是真心为我高兴。他们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我的饮食起居,仿佛我是一件易碎的瓷器。

我的孕期反应很严重,吃什么吐什么,人也迅速地消瘦下去。

但我依然强撑着,每日翻阅大量的医书古籍,研究各种保胎安胎的方子。

这两个孩子,是萧策留给我唯一的念想,我绝不能让他们有任何闪失。

随着肚子一天天变大,我的行动也越来越不便。

但我还是坚持每天去书房,坐在他曾经坐过的位置上,给他写信。

我告诉他,我怀孕了,很有可能是双胞胎,他要当爹了。

我告诉他,府里一切都好,让他不要担心。

我告诉他,京城下雪了,很美,可惜他看不见。

我把写好的信,一封封叠好,放进一个木盒里。

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回来,亲眼看到这些信。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我的肚子,已经大得像个皮球。

太医院的院判每隔三日便会来给我请脉,每次都捻着胡须,啧啧称奇,说我这脉象,确是双胎之兆,且胎儿强健有力,实乃吉兆。

我抚摸着肚子,感受着里面两个小生命的胎动,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宝宝们,你们要乖乖的,等你们的爹爹回来。

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

我开始变得嗜睡,精神也大不如前。

这天下午,我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突然,一阵剧烈的腹痛将我惊醒。

我低头一看,裙摆下,已经见了红。

“青禾!福伯!”我大喊一声,“要生了!”

整个将军府,瞬间乱成一团。

产婆和太医早就已经准备就绪,我很快被扶进了产房。

阵痛一阵接着一阵,像是要把我的身体撕裂。

我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

萧策,你在哪里?

我们的孩子,要出生了。

你快回来看看他们……

汗水浸湿了我的头发和衣衫,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耳边是产婆和青禾焦急的呼喊声。

“夫人,用力啊!看到头了!”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剥离了出去。

然后,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划破了沉寂。

“生了!生了!是个小公子!”

我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

“还有一个!夫人,加油啊!”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我再次听到婴儿的啼哭声时,我彻底失去了力气,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在我昏过去之前,我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遥远的声音。

他在叫我的名字。

“知鸢……”

09

当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阳光透过窗棂,暖洋洋地洒在我的脸上。

我偏过头,看到两个小小的襁褓,并排放在我的床边。

青禾正坐在床边打盹,听到动静,立刻醒了过来。

“夫人!您醒了!”她惊喜地叫道,“您感觉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目光却贪婪地落在那两个小小的身影上。

“是……龙凤胎。”青禾笑着说,眼角眉梢都是喜意,“哥哥和妹妹,长得可好看了。”

我伸出手,想要触摸他们,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青-禾连忙将其中一个襁褓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我的臂弯里。

我低头看去。

那是一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儿,眼睛紧紧地闭着,睡得正香。

他的眉眼,像极了那个人。

我的心,瞬间被填得满满的。

“另一个呢?”我轻声问。

青禾又将另一个襁褓抱过来。

我看着臂弯里这一对可爱的宝贝,所有的辛苦和疼痛,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他们……叫什么名字?”

“还没取呢。”青禾说,“老爷说,等您醒了,由您来取。”

我想了想,轻声说:“哥哥叫……萧念安,妹妹叫……萧思平。惟愿他们,一世思念,一世平安。”

“念安,思平……”青禾在嘴里念了两遍,笑着点头,“好名字。”

我抱着孩子,心里却涌上一阵酸楚。

萧策,你看到了吗?

这是我们的孩子,念安和思平。

你给他们取个小名,好不好?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我以为是福伯或者我爹来了,便没有在意。

直到,一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逆着光,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他的步伐有些踉跄,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粗布麻衣,脸上满是胡茬,形容枯槁。

但那双眼睛,那双深邃如星辰的眼睛,却一如往昔。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他走到我的床边,缓缓地跪了下来。

他伸出那只布满伤痕的手,颤抖着,想要触摸我,却又不敢。

那双看惯了生死的眼眸里,此刻蓄满了泪水,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

“知鸢……”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回来了。”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不是梦。

他真的回来了。

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所有紧绷的神经和压抑的情绪。

我抱着孩子,哭得像个孩子。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任由我发泄。

良久,我才渐渐平复下来。

我看着他,看着他消瘦的脸颊,看着他眼角的伤疤,看着他破旧的衣衫,心疼得无以复加。

“你……还活着……”我哽咽着说。

“嗯。”他重重地点头,伸出手,终于敢轻轻地碰触我的脸颊,“我答应过你,会回来。”

他的手,冰冷刺骨。

我抓住他的手,贴在我的脸上,想要用我的体温去温暖他。

“你去了哪里?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我问。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原来,那日他坠崖后,并未身亡,而是被山涧的激流冲到了下游,被一个采药的老翁所救。

但他伤得太重,不仅摔断了腿,还中了瘴气之毒,昏迷了整整三个月。

等他醒来时,已经错过了回京的最佳时机。

他拖着一条伤腿,身无分文,一路从边关,靠着乞讨和打零工,走了整整半年,才回到京城。

当他衣衫褴褛地出现在将军府门口时,守门的护院甚至以为他是乞丐,要将他打出去。

直到福伯听到动静,出来查看,才认出了他。

我听着他的讲述,眼泪又一次模糊了视线。

我无法想象,这半年来,他是如何拖着残破的身躯,怀着怎样的信念,一步一步走回来的。

“你这个傻子……”我抚摸着他脸上的伤疤,泣不成声,“你为什么不早点让人传信回来?”

“我怕……”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愧疚和后怕,“我怕我回不来,给了你希望,又让你失望。”

“那你就不怕我……不等你了吗?”

“怕。”他握紧我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所以我拼了命,也要爬回来。”

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紧紧地抱着他。

失而复得的狂喜,将我整个人都淹没了。

10

萧策的归来,让整个将军府,乃至整个京城,都重新焕发了生机。

圣上龙颜大悦,不仅恢复了他所有的官职,还加封他为镇国公,赏赐无数。

将军府的门槛,再一次被踏破。

但萧策,却将所有的应酬都推了,整日整日地守在我的床边。

他学着给我熬补汤,学着给孩子换尿布,动作笨拙得像只熊,却又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我们母子三人。

曾经那个杀伐果决的活阎罗,如今变成了一个十足的“女儿奴”和“孩奴”。

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一边抱着一个孩子,坐在床边,看着我,傻笑。

“知鸢,你看,他们多像你。”

“知鸢,你看,思平笑了。”

“知鸢,念安踢我了,力气真大,像我。”

我看着他那副傻样,总是忍不住笑。

月子坐完,我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

萧策的腿伤,在我的精心调理下,也好了大半,虽然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上阵杀敌,但正常行走已经没有问题。

他似乎也很享受这种解甲归田的安逸生活。

每日陪着我,陪着孩子,侍弄花草,下棋读书,日子过得平淡而温馨。

这天晚上,两个小家伙睡得很沉。

萧策从背后抱着我,下巴抵在我的发顶,轻轻地蹭着。

“知鸢。”

“嗯?”

“对不起。”

我转过身,看着他:“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不该写那封和离书。”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懊悔,“我当时只想着,如果我死了,不能拖累你。可我没有想过,你看到它,会多难过。”

我摇摇头,抚上他的脸:“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可我还是让你受了那么多苦。”他将我抱得更紧,“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嗯。”我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知鸢,”他突然抬起我的下巴,认真地看着我,“我们……是不是还差了点什么?”

“差什么?”我明知故问。

他的脸又红了,眼神飘忽,支支吾吾地说:“就是……那个……耕耘之法……你还没……言传身教……”

我看着他这副纯情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都当爹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害羞。

我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

“将军,这可是个技术活,”我在他耳边轻语,吐气如兰,“今晚,我好好教你。”

窗外,月色如水,满室旖旎。

我终于明白,最好的情话,不是“我爱你”,而是“我回来了”。

最好的归宿,不是金银富贵,而是他在身边,孩子在膝下,一家人,整整齐齐。

(全文完)

更新时间:2025-11-06 08: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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